夜深了,隔壁承宇的呼吸早已变得平稳悠长。
许如梦躺在床榻上,却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毫无睡意。
白日里承宇那番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她心里,冲击着她的心房,到现在也没能平息。
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胸口,那里跳得又急又重,脸颊也一阵阵发烫。
(他今日说那些话时,眼神那样亮,语气那样坚定……) 她心里迷迷糊糊地转着念头,像含着一颗慢慢化开的蜜糖。
“哼,说得容易,后面的路还难着呢。” 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里响起,是方知许。
她似乎一直醒着,冷静地旁观着这一切。
许如梦吓了一跳,心思都被看穿了似的,有些窘迫:“知许姐姐……你还没歇下?”
“睡不着。顺便看看某个小姑娘的春心是怎么荡漾的。” 方知许的语气带着犀利,“许如梦,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上承宇了?”
“啊?!” 许如梦的意识像被惊扰的鸟雀,扑腾腾乱成一团,“没、没有的事!知许姐姐你别乱说!我们……我们现在对外是夫妻,理应……”
“别拿这套场面话搪塞我,”方知许打断她,声音平静,“‘我们’的情况,你知我知。我问的是你,许如梦,这个在大唐长大的灵魂,是不是对他动了真心?脸红、心跳、见他就高兴、他说什么都觉得对……这些征兆,可明显得很。”
许如梦的意识彻底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
那些连她自己都还没理清的、细微又真切的情愫,被方知许毫不留情地摊开在了明处。
方知许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儿。我记得还没来这里之前,有次跟承宇闲聊,说起那些穿越的话本子,还开玩笑问他,要是真穿越了,遇到一个和现实里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算不算出轨?”
许如梦安静下来,好奇地听着这段她不知道的往事。
“当时承宇那家伙怎么说的来着?” 方知许的意识带着点回忆,更带着一丝清晰的自嘲,他当时忽悠我说,“穿越了还找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肯定是爱你啊,不算出轨!”
后来我想了两天,才发现被他忽悠了,“皮囊一样有什么用?里子又不是同一个人!肯定是出轨啊!现在我的灵魂跑到你身体里,发生亲密,灵魂没出轨,那就是铁板钉钉的肉体出轨,没跑!”
“铁板钉钉的肉体出轨……” 方知许在意识里重复着这句话,字字清晰冰冷,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是在刻意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这句话,像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哗啦一下,把许如梦心头那点刚刚燃起的温热又羞涩的火苗,浇得只剩一缕青烟。
她不能完全明白“精神出轨”“肉体出轨”这些词的全部意思,但“出轨”两个字,以及方知许那毫无转圜的语气,她听懂了。
那意味着错误,意味着背叛,意味着绝对不可以。
原来……在知许姐姐看来,她对承宇哥生出任何超越“战友”的情意,都是……不对的,是一种“出轨”。那承宇呢?他自己怎么想呢?没有丝毫别的意味吗?
刚才还充盈在心间的那些羞涩、喜悦和暖意,瞬间冷透、凝固,碎裂开来,化成失落和委屈,向下坠去。
她不再吭声,只是默默地蜷缩起身子,把滚烫的脸颊埋进微凉的锦被里。
脑海里,方知许的意识也沉寂下去。她似乎察觉到了许如梦情绪的剧烈变化,但那道现代观念筑起的高墙,让她无法说出软话。
她只能维持着这份看似“正确”的冷酷,明知这冷酷,正伤害着另一个无辜的灵魂。
寂静的夜里,两个灵魂困于一具身体。
一个初萌的情愫被无情审判而黯然神伤。
另一个困于深爱的承诺和现代的伦理,同样备受煎熬。
归家路,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