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搀扶着承宇,狼狈地地潜回思顺坊小院。
赵渠早已焦急等候在门内,见状脸色骤变,立刻反手闩死院门。
“怎么回事?!”
赵渠压低声音,看到承宇手臂上那被河水泡得发白、依旧渗着血的伤口,眼中闪过厉色。
“被守军发现了,弩箭厉害。”
苏定方言简意赅,迅速将承宇扶进屋内坐下,“必须立刻处理伤口,河水脏,恐会溃烂。”
许如梦被动静惊醒。
她披衣出来,看到承宇的惨状,惊呼一声,瞬间睡意全无,脸上血色褪尽。
“别慌!”承宇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挤出两个字,声音虚弱。
许如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快步上前,眼神迅速变得专注而冷静:“小莲,快去烧热水!赵大哥,劳烦取些干净的布和金疮药来!定方,扶稳他!”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绣坊东家。
热水、药物、布条很快备齐。
许如梦跪坐在承宇身前,小心翼翼地剪开那早已被血水和河水浸透、紧紧黏在伤口上的衣袖。
弩箭造成的伤口皮肉外翻,边缘已经有些肿胀发白,看得人触目惊心。
许如梦的手极其稳定,她用热水浸湿的软布,一点点、极其轻柔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污渍。
承宇疼得冷汗直冒,牙关紧咬,一声不吭,怔怔地看着她。
此刻的许如梦,身上散发出一种极其陌生的、却又莫名熟悉的气场。
那不是属于这个时代闺阁女子的娴静,而是一种……近乎现代专业护理人员的冷静与精准。
清理完毕,她接过赵渠递来的金疮药粉,仔细地洒在伤口上。
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阵刺痛,承宇忍不住闷哼一声。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或许是因疼痛而猛地抽搐了一下手臂,或许是许如梦撒药时角度稍偏,承宇手臂上涌出的新鲜血液,有几滴猛地溅射而出——
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在许如梦因忙碌而从怀中滑落出来的那个针线包上!
那暗红色的血液,瞬间浸透了粗糙的布面,精准地覆盖了那个“二维码”图案!
嗡——!
一声只有承宇和许如梦能“听”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嗡鸣猛地炸响!
那针线包上的“二维码”骤然爆发出一种冰冷刺目的红光,将整个房间映照得一片诡异!
不再是之前泪滴触发时的温和示现,而是充满了暴戾和不祥!
“啊——!”
许如梦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猛地向后跌坐出去,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那不再是属于许如梦的、带着惊慌的声音。
而是一种承宇刻骨铭心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绝望和……滔天怨恨的嘶吼!
“承!宇——!”
“许如梦”猛地抬起头,双眼不再是平时的清澈或迷茫,而是赤红一片,里面燃烧着仿佛要焚毁一切的怒火和无尽的悲伤!
她的脸扭曲着,是承宇从未在许如梦脸上见过的、属于方知许的、彻底崩溃的表情!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泪。
“两百万!我们的家!我们的未来!全都被你毁了!毁了!!”
承宇如遭五雷轰顶,伤口剧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灵魂拷问碾得粉碎,:
“知许……我……”
“别叫我!”
“方知许”歇斯底里地打断他,泪水汹涌而出,却混合着令人心寒的冷笑:
“炒股!杠杆!暴富?!做你的白日梦!现在呢?!现在我们在哪里?!这个鬼地方!这副鬼样子!!”
她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撕扯,仿佛想要将这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撕碎:
“程程呢?!我的儿子呢?!
你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他才那么小!
没有爸爸!现在妈妈也没了!
你怎么敢?!你怎么忍心?!!”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捅进承宇的心脏,残忍地旋转。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疯狂奔涌。
“我怨你!承宇!”她哭喊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怨恨而颤抖。
“如果不是你鬼迷心窍!我们还好好的!程程还好好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方知许”充满血泪的控诉,那深入骨髓的怨恨,几乎将承宇的灵魂都击碎。
他看着她痛苦扭曲的面容,听着那字字诛心的指责,感觉自己正在被凌迟处死。
都是他的错。是他亲手毁了一切。
红光开始剧烈闪烁,变得不稳定。
“方知许”的身影在随之晃动,她的表情变得更加痛苦和混乱。
“冷……好冷……程程……别怕……妈妈……”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
“……回不去……怎么办……永远回不去了……”
“我将彻底地游荡在时空之中……世间将再无方知许……”
她的眼神开始涣散,感觉灵魂要挣扎而出。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承宇粗重痛苦的喘息着,脸上肆意流淌下泪水。
承宇挣扎着,不顾手臂剧痛,连滚带爬地扑到许如梦身边,想稳住她的情绪。
他却无能为力。
方知许的怨恨,撕碎了他的心,斩断了他所有的希望。
她恨他。
这份认知,比任何弩箭伤口都更让他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血,唤醒了灵魂。 带来了最深沉的绝望。
“我将彻底地游荡在时间之中……世间将再无方知许……”这句话彻底让承宇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