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刚把木偶插进石头缝,风还没吹稳那对木头翅膀,东南方向就扬起一阵尘土。二十来个泼皮扛着棍子铁叉,像赶集似的冲田里来了。
“奉官命平田!闲人退避!”领头的疤脸汉子嗓门炸得跟雷一样,一脚踹翻田头界碑,“这地要修驿道,种啥庄稼?赶紧刨了!”
赵承渊眉头一跳,系统界面唰地弹出,人群站位、武器分布、冲锋路线三秒生成热力图——主攻点还是东南水渠缺口,跟昨天一模一样。看来这帮人不是临时起意,是踩过点了。
他不动声色往后退两步,借着坡地草丛掩护,朝埋伏在沟里的佃户比了个“挖”字手势。几个老农立刻抄家伙开坑,又撒上湿泥碎石混合物,滑得像泼了油。
“诸位!”赵承渊往前一站,声音不高但压得住场,“要是为工钱来的,我替你们上报州府,按日计酬;要是真想砸田伤农——《大周律》第二百三十七条写得明白:毁人稼穑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底下有人嘀咕:“这书生说话咋跟背法条似的?”
“你懂啥,人家救过县令老母,连秦家都栽他手里。”旁边人捅了捅,“前两天还听说他给县学送了一整套治水数据,县尊亲自接的礼。”
疤脸头目呸了一口:“少拿官话唬人!我们是替王记建材办事,征地修路,天经地义!”
话音未落,三人已冲进陷阱区,腿一陷就是半截,后头人收不住脚,踩上碎石接连摔了个狗啃泥。一个胖泼皮直接坐进了泥坑,手里的木棍飞出去老远。
“哎哟我腰——”
“谁设计的这阴沟?!”
赵承渊拍了拍手,朗声道:“现在你们每踩一寸土、断一根苗,系统都记着呢。明天州府衙门就能调出全程影像——谁动的手,踩了几株秧,连你裤裆破了都没漏掉。”
人群顿时一静。
树梢忽地掠过一道黑影,冷霜月蹲在最高枝,弩机搭弦,箭尖寒光一闪。她没说话,只是把弓抬了抬,正对疤脸头目脑门。
“那……那是御前带刀侍卫?”有人认出来,声音发颤,“听说她一人砍翻七个匈奴探子,左臂废了都能空手夺刀!”
“快走快走!”几个泼皮架起陷坑里的同伙就要蹽,连滚带爬往回跑。
柳明瑛一直站在田中央,手扶腰身,锄头拄地。见对方溃退,她才缓缓松了口气,膝盖微微打晃。赵承渊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你怎么还不撤?万一有人反扑怎么办?”
“我不站这儿,他们会觉得你好欺负。”她喘了口气,嘴角却翘了下,“再说了,我家夫君的地,我能让他一个人守?”
赵承渊鼻子一酸,嘴上却笑:“我家柳娘子说了,孕妇不能吹风太久,不然孩子将来怕冷。”
“那你倒是早点回来啊。”她白他一眼,“从早上盯到晌午,我都快成晒谷场上的稻草人了。”
两人正说着,忽听“咔嚓”一声。回头一看,最后那个泼皮临逃前故意折了根界桩,拿刀刻上“王记建材”四个字,狠狠插进田埂。
赵承渊眯眼看了会儿,没让人拔,反而招呼佃户:“原样留着,拍照存档。”又掏出随身带的《荒田日志》,提笔写下:“某年某月某日,王家商号涉毁苗案,待查。”
“你还真记本子里?”柳明瑛凑过来瞧。
“当然。”他合上本子,“以后打官司,这就是证据链第一环。再说,咱家娃出生前,总得给他留块完整田地当见面礼吧?”
她轻捶他一下:“油嘴滑舌。”
赵承渊让佃户牵来牛车,亲自扶她上去。车上铺了厚褥子,还备了热水袋——这是冷霜月天没亮就送来的,说是“孕妇不能久站,否则腿肿”。他没问她怎么知道这些,只默默记在心里。
牛车吱呀摇晃着往回走,赵承渊坐在车尾,手里仍攥着那本日志。冷霜月从屋脊一跃而下,黑衣翻飞,落地无声。
“人走了。”她说。
“辛苦你了。”赵承渊点头,“没你那一箭,这群泼皮未必肯退。”
“他们怕的不是箭。”冷霜月淡淡道,“是‘御前’两个字。朝廷的人,敢当众违抗,那就是造反。”
赵承渊笑了笑:“所以你连弓都不用拉满,只要露个影就行。”
“聪明人不用动手。”她顿了顿,“笨人也不用,因为他们根本看不懂局势。”
说完,她转身要走。
“等等。”赵承渊叫住她,“下次别穿夜行衣来白天执勤了,太扎眼。”
“哦。”她应了一声,没回头,身影几起几落,消失在村口槐林。
牛车继续前行,夕阳把人影拉得老长。柳明瑛靠在他肩上,呼吸渐匀,睡着了。赵承渊轻轻扯过外袍盖住她肚子,手指无意间碰到日志封面,冰凉。
回到家,他先把日志锁进柜子,又把系统导出的行动轨迹图铺在桌上。图上清晰标出泼皮的进攻路径、陷阱位置、摔倒点、撤离方向,连哪个人摔得最惨都用红圈圈了出来。
他盯着“王记建材”四个字看了许久,提起笔想写点什么,却又停住。
窗外开始下雨,滴答打在瓦片上。他没点灯,就坐在那儿,手边是翻开的《齐民要术》,页角卷了边,上面有他昨夜写的批注:“催芽第三日,湿度需维持七成以上。”
雨越下越大,一道闪电劈过,照亮桌上的田地图卷。笔尖悬在纸上,墨汁滴落,在“王记木桩”四字旁晕开一小团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