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关于“界限”的教导,如同在初生的心田播下一颗种子。接下来的几天,林默的行为悄然发生着变化。他依旧会对周遭的一切充满好奇,但那份无意识间便要“优化”一切的冲动,明显收敛了许多。浇花时,水珠会均匀洒落,而非催生疯长;听柳红玉讲故事时,会安静地托着下巴,而非让故事结局自动“圆满”。这种变化细微却真切,让柳红玉倍感欣慰,苏晚晴的监测数据也呈现出令人鼓舞的平稳曲线**。
深秋已至,小区花园里的银杏树披上金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这天下午,阳光暖融,林砚惯例在阳台看书,手边一杯清茶氤氲着热气。林默蹲在阳台角落,专注地观察一片刚刚飘落的银杏叶,叶脉的纹路、边缘的卷曲,都让他看得入神。他伸出手指,极轻地触碰叶面,意念里流动着「黄的」、「脆的」、「像小扇子」这样单纯的感知,不再试图去“修复”叶片上那点自然的枯斑。
这时,楼下小花园传来一阵略显激烈的争执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老张!你这步棋怎么能这么走?这明显是耍赖嘛!”一个洪亮的声音带着不满。
“老王头,你哪只眼睛看我耍赖了?我这马分明是从这里跳过去的!”另一个声音争辩道。
是张大爷和王大爷,两位老棋友又为了一盘棋吵得面红耳赤。他们石桌旁的银杏叶被踩得沙沙作响,围观的老头老太太们也在七嘴八舌地议论,场面有些混乱。
林默被楼下的吵闹声吸引,探头向下望去。他看到两位老人激动的模样,小眉头微微蹙起。他感受到那种因规则争执而产生的“不和谐”波动,这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在过去,他或许会无意识地释放意念,让棋局自动走向一个“没有争议”的和棋结局,或者让两位老人的情绪瞬间“平和”下来。
但这一次,他想起了林砚的话——“守住界限”。他转过头,带着一丝困惑看向藤椅上的林砚,意念微弱地传递过来:「爸爸……下面……好吵……不对……」
林砚目光并未从书页上抬起,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是有点吵。”
他没有起身,没有干预,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偏移。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发生了。
一阵恰到好处的秋风倏然拂过,卷起石桌棋盘上几片刚落上的银杏叶,不偏不倚,将棋局搅得一片凌乱。同时,一股更强的风吹动了张大爷脚边的小马扎,让他下意识地弯腰去扶。就这么一打岔的功夫,两位老人看着被风吹乱的棋盘,愣了一下,刚才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劲头莫名泄了。
“得,这局算啦算啦,天意如此!”张大爷挥挥手,语气缓和下来。
“哼,下次再赢你!”王大爷也借坡下驴,开始收拾棋子。
一场争执,就这么被一阵“巧合”的秋风化解于无形。围观的老人们也笑着散开,花园恢复了宁静。
楼上的林默睁大了眼睛,看看楼下和好的老人,又看看依旧淡然看书的林砚。他的小脑袋似乎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关联,但一种模糊的感知让他觉得,这阵“恰到好处”的风,和爸爸有关。他的意念带着好奇:「爸爸……风……」
林砚这才放下书,端起茶杯,看向林默:
“看见了吗?有时候,让事情回到它该有的样子,不必亲自下场。”
“一阵风,就够了。”
这句话,比任何关于能量操控的技巧都更加深邃。它不是在教如何“控制”,而是在教何时“介入”,以及如何“介入”才不逾矩。是一种基于对世事运转深刻理解后的、恰到好处的“拨动”。
林默似懂非懂,但将这句话牢牢刻在了心里。他再次看向楼下,两位老人已经开始悠闲地喝茶聊天,阳光透过金黄的银杏叶隙洒在他们身上,一片和谐。他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安心的表情。
这时,阿丽塔的提示音在林砚脑中响起,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老板,接收到‘星链法庭’的常规问询通讯。对方措辞谨慎,主要询问林默的‘社会化适应进展’,并再次隐晦提及‘古老观察者’近期活动模式趋于‘静默’,但内部‘分歧’迹象加剧。另外,他们检测到一股未登记的高维信息流曾短暂接触本星球信息网络外围,疑似‘秘银会’风格的侦察信号,但信号极微弱,瞬间消失,询问我们是否有察觉。」
林砚抿了口茶,意念回复:“告诉他们,孩子挺好,正在学下棋。至于那些苍蝇,风大了,自然就散了。”
「明白。回复已拟订:一切如常,无可奉告。」
阿丽塔的通讯静默下去。林砚的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他知晓宇宙深处的暗流仍在涌动,“秘银会”贼心不死,“古老观察者”内部生变。但这些,于他而言,都不过是窗外偶尔刮过的、稍大一些的风声。
只要这阵风,没有吹乱他阳台上的茶烟,没有惊扰到孩子观察落叶的专注,便随它去。
他的界限,便是这方天地的规则。
越界者,自有“秋风”伺候。
林默似乎感受到林砚身上那股亘古的宁静,也安静下来,继续低头摆弄他的落叶,将不同形状的叶子小心翼翼地排成一列,自得其乐。
退休老人的下午,茶香书香依旧,偶尔教教孩子如何优雅地……吹走恼人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