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在晨光里睁开眼时,林晚已经醒了。她侧躺着看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凑过去看,发现她在翻家具店的页面,浅灰色的沙发图片停在屏幕中央。
“选好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下巴轻轻蹭过她的发顶。
“嗯,这款是科技布的,耐脏。”林晚划着屏幕,“下周送货,刚好赶上安安出院满一周。”
沈星河想起昨天去超市,安安盯着儿童区的恐龙沙发不肯走,小手指着说“要这个”。他当时没应声,此刻忽然说:“再给安安买个小沙发吧,放在他房间。”
林晚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你不是说小孩子不需要这些?”
“他喜欢。”沈星河伸手关掉她的手机,“再睡会儿,今天不上班。”
林晚被他按回被窝里,鼻尖碰到他的锁骨,闻到熟悉的皂角香。她忽然想起上周在病房,他趴在床边睡着时,也是这样蹙着眉,像有解不开的心事。
“星河,”她轻声说,“你是不是还在想安安误食零件的事?”
沈星河的手臂紧了紧,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总觉得是我的错。”
“都过去了。”林晚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再说医生也说了,小孩子好奇心重,难免的。”
窗帘没拉严,一道晨光漏进来,落在沈星河的手背上。那里有道浅浅的疤,是去年修风筝线轴时被美工刀划的,当时流了不少血,他却攥着修好的线轴笑,说“这下更结实了”。
“你手上的疤,还疼吗?”林晚的指尖轻轻划过那道痕。
“早不疼了。”沈星河握住她的手,“倒是你,上次帮我缝纽扣,被针扎到了吧?”
林晚愣了一下,才想起那天确实被扎了下,当时没在意,此刻被他提起,倒觉得指尖隐隐有点麻。她翻了个身面对他:“你倒是记得清楚。”
“你的事我都记得。”沈星河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忽然低头吻了吻她的嘴角,“比如你喝咖啡要加两勺糖,吃饺子只蘸醋,还有……”
“还有什么?”林晚笑着躲开他的吻。
“还有你总说我做的风筝线轴太糙,却每次都偷偷收起来。”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我在储物间看到三个了。”
林晚的脸有点热,把脸埋进他怀里:“谁让你总做些没用的。”
窗外传来安安的哭声,带着刚睡醒的委屈。两人同时起身,沈星河先一步推开门,看见安安坐在小床上,手里攥着那只小木线轴,眼泪挂在睫毛上。
“怎么了?”他走过去抱起孩子,“是不是做噩梦了?”
安安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声音闷闷的:“风筝……断了。”
林晚走过来,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没断,妈妈收在柜子里呢。”
沈星河低头看安安泛红的眼角,忽然说:“今天不去海洋馆了,我们在家做风筝吧。”
安安立刻抬起头,眼里的泪还没干,却亮了起来:“做风筝?”
“嗯,做只大老虎的。”沈星河刮了下他的小鼻子,“比龙形风筝还威风。”
早餐后,沈星河翻出储藏室的硬纸板和彩笔。林晚把餐桌清理出来,安安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旁边,手里攥着蜡笔跃跃欲试。阳光透过餐厅的窗户落在桌子上,把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先画轮廓。”沈星河拿着铅笔在纸板上勾勒,“老虎要有圆圆的头,还有长长的尾巴。”
安安凑过去,在纸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圈:“这是眼睛!”
“像个小太阳。”林晚笑着帮他把圆圈描圆,“安安画得真好。”
沈星河看着她们母子俩的侧脸,忽然觉得手里的铅笔有了温度。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做风筝,也是这样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父亲握着他的手画翅膀,阳光把两人的影子烤得暖暖的。
“爸爸,你的手怎么了?”安安突然指着他的掌心。
沈星河低头看,掌心有几道浅浅的红痕,是昨天缠风筝线时勒的。他笑了笑:“是风筝线留下的印子。”
“疼吗?”安安伸手想摸,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不疼。”沈星河把孩子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你看,这样就不疼了。”
安安的小手软软的,掌心带着奶香,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林晚看着父子俩交叠的手,忽然想起上周在医院,沈星河也是这样握着安安的手,监护仪的声音在旁边规律地响着,却没此刻的心跳声让人踏实。
老虎风筝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林晚剪彩纸做老虎的花纹,沈星河用竹篾固定骨架,安安在旁边负责涂色,把老虎的肚子涂成了蓝色,说“像天空一样”。
“这样才特别。”沈星河把蓝色的肚皮吹干,“别人的老虎都是黄的,我们的是蓝的。”
林晚把最后一片彩纸粘好,忽然说:“其实你朋友那个风筝工坊的设计,真的不错。”
“嗯?”沈星河抬头看她。
“我昨天看了他们的网店,评价挺好的。”林晚拿出手机,翻出页面给他看,“你要是真喜欢,不如试试做这个?”
沈星河的手指划过屏幕上的风筝图片,忽然有些犹豫:“我哪懂这些。”
“谁天生就懂?”林晚握住他的手,“你大学学的设计,又喜欢这些,试试总没错。”
安安举着涂完色的风筝尾巴跑过来:“做好啦!”
老虎风筝的尾巴被涂成了彩虹色,歪歪扭扭的线条里藏着孩子的认真。沈星河接过尾巴,小心翼翼地粘在风筝上,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点亮了。
“等安安再大点,我们开个小店吧。”他看着林晚的眼睛,“就卖自己做的风筝,你负责画画,我做骨架,安安……就负责捣乱。”
林晚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好啊。”
下午的风刚好适合放风筝。沈星河带着老虎风筝和新缠的线轴,林晚抱着安安,一家三口往江滩走。路过杂货店时,沈星河进去买了卷透明胶带,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粉粉嫩嫩的,递到安安面前。
“爸爸,你不是说这个不健康吗?”安安仰着头问,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
“偶尔吃一次没关系。”沈星河把塞到他手里,“就像风筝线,总绷紧了会断的。”
林晚在旁边听着,忽然想起他以前总说“规矩不能破”,买零食要看成分表,看电视要掐着时间,连安安穿什么袜子都要按温度来。她偷偷笑了笑,原来有些坚持,是会慢慢变软的。
江滩上的人比前几天更多。沈星河举起老虎风筝跑了几步,松开手时,蓝肚皮的老虎晃晃悠悠地升起来,尾巴上的彩虹色在风里格外显眼。安安举着线轴,小短腿跑得飞快,嘴里喊着“飞高点!再飞高点!”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忽然发现沈星河的白衬衫后背湿了一片,却依旧笑着帮安安调整线的松紧。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风筝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像幅流动的画。
“累了吧?”她走过去递上水,“歇会儿。”
沈星河接过水喝了大半,抹了把汗:“好久没这么跑过了。”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林晚想起刚认识时,他能在操场上跑十圈,回来还能笑着帮她搬书,“那时候你说,年轻就是本钱。”
“现在也不老。”沈星河挑眉,忽然伸手把她拉进怀里,“不信你试试。”
林晚的脸贴在他汗湿的衬衫上,闻到阳光混着汗水的味道,忽然觉得很安心。她想起那只断了线的蝴蝶风筝,想起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想起储物间里那些旧线轴,原来所有的曲折,都是为了此刻的相拥。
安安举着线轴跑过来,蹭了满脸,像只花脸猫:“爸爸,线!线不够了!”
沈星河蹲下来,把孩子脸上的糖渍擦掉,从口袋里掏出新线接上:“你看,线不够了,我们就接新的。”
安安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攥着线轴,忽然指着沈星河的手背:“爸爸,线痕。”
沈星河低头看,手背上确实有几道浅浅的印子,是线轴磨出来的。他笑了笑,把孩子的小手放在自己手背上:“你看,这是风筝线留下的印子,就像……就像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总会留下点什么。”
风把老虎风筝吹得更高了,蓝肚皮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林晚看着沈星河和安安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看不见的线,早就在他们之间织成了网——有风筝线的坚韧,有的柔软,有伤口愈合后的疤痕,也有新线接上时的温度。
沈星河忽然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指摊开,轻轻按在自己手背上的线痕上。
“你看,”他的声音混着风声,却格外清晰,“这样就不疼了。”
林晚的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那些浅浅的印子像是会说话,说着那些错过的、争吵的、牵挂的日子。她反手握紧他,抬头看天上的老虎风筝,忽然明白,所谓的圆满,从来不是没有伤痕,而是那些伤痕里,都藏着彼此的温度。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色。老虎风筝在暮色里慢慢降落,线轴上的线一圈圈收回来,在沈星河的掌心缠出整齐的弧度。安安靠在林晚怀里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的甜味。
“回家吧。”沈星河把风筝折好,伸手接过孩子。
林晚点头,看着他抱着安安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他说的话——线的尽头是牵挂。
原来那些刻在手背上的线痕,那些缝补过的纽扣,那些修好的旧物件,都是牵挂的形状。它们藏在平凡的日子里,像风筝线一样,默默牵着彼此,走过风雨,走向晨光。
晚风带着江滩的潮气吹过来,沈星河回头等她,夕阳的光落在他眼里,像盛着整个宇宙的温柔。林晚加快脚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掌心的线痕贴在一起,暖得像从未有过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