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朱安便带着縻貹、朱震向柴进告辞。柴进亲自送至庄外,又赠了些程仪,双方心照不宣地拱手作别。
三人离了柴家庄,并未直接返回码头,而是信步走入沧州城内,欲领略一番这北方雄城的市井风情。
正行走间,忽见前方街口一阵鸡飞狗跳,行人纷纷避让。
只见一个身穿锦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簇拥下,正横冲直撞而来。
这少年面色浮白,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骄横模样。
此刻,他走到一个卖果子的摊贩前,随手抓起几个水灵灵的鸭梨,在身上擦了擦,便“咔嚓”咬了一口,汁水四溅。
那摊贩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见状敢怒不敢言,只得赔着笑脸道:“杜……杜衙内,这梨子……”
“怎地?爷爷吃你几个烂梨,是给你脸面!”
杜彪把眼一瞪,将啃了一半的梨子随手扔在地上,抬脚便走。
那摊贩心疼得直哆嗦,却也只能自认倒霉。
那少年又晃到一个卖绢帕的少女摊前,拿起一方绣帕擦了擦手,随手丢回,嫌恶道:“粗劣针脚,污了少爷的手!”
少女气得眼圈发红,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朱安见状,眉头微皱,向旁边一个卖炊饼的汉子低声问道:“这位大哥,这少年是何人?怎地如此跋扈。”
那汉子左右看看,低声道:
“客官是外地来的吧?可小声些!那是咱沧州新任知州杜充杜大人的私生子,单名一个‘彪’字,人送外号‘净街虎’!在这沧州地界,谁敢惹他?拿了东西从不给钱,稍有不顺心,非打即骂,前几日还把西城张屠户的腿给打断了!唉,真是造孽……”
正说话间,那杜彪杜衙内行至一个蹲在街角卖鸡蛋的老农面前。老农面前摆着两个竹篮,里面是自家母鸡下的土鸡蛋。
杜彪似乎是走累了,又或是纯粹想找点乐子,用脚尖踢了踢竹篮,懒洋洋道:“老家伙,这鸡蛋瞧着还成,少爷我全要了,给我送到府上去。”
老农闻言,脸上并无喜色,反而露出惶恐,颤声道:“衙……衙内,小老儿家中等着卖蛋换米下锅,您看这钱……”
“钱?”
杜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身后的家丁们也哄笑起来。杜彪弯下腰,用马鞭抵住老农的脸颊,“老东西,少爷我吃你的鸡蛋,是给你脸面!你还敢要钱?”
老农听闻杜彪不给钱,一时情急,竟伸手抓住了杜彪的衣袖,哀告道:“衙内,行行好,小老儿就指望这点鸡蛋活命啊……”
“滚开!老腌臜货!”
杜彪脸色一沉,猛地一脚踹出,正踹在其中一个竹篮上!
“啪嚓!哗啦——!”
竹篮翻倒,里面数十枚鸡蛋顿时摔得粉碎,蛋清蛋黄流了一地,一片狼藉。
老农看着辛苦积攒的鸡蛋顷刻间化为乌有,呆了一呆,随即一把抱住杜彪的腿,哭喊道:“你赔我的鸡蛋!你赔我的鸡蛋!”
“滚开!老杀才!”
杜彪勃然大怒,奋力想甩开老农,奈何老农悲愤交加,抱得死紧。
“你们都是死人吗?给老子打!”杜彪冲着家丁怒吼。
那群豪奴闻言一拥而上,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老农的身躯上。老农惨呼连连,却仍死死抱住杜彪的腿不肯松开,口中兀自哀求:“赔我鸡蛋……赔我鸡蛋……”
周围行人见状,无不面露愤慨,却慑于杜家权势,无人敢上前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农被打。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炸雷般的怒喝在场中响起:
“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还有王法吗!”
声到人到!一道身影从街边窜出,此人年纪约莫二十上下,生得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蜂腰猿背,骨健筋强,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开阖之间,精光四射,一身的凛然正气。
此人,姓石,名秀,金陵建康府人氏,因平生性直,路见不平,便要去舍命相护,因此人都唤他做“拼命三郎”!
他随叔父来此北地,正要前往辽国南京道蓟州采买羊马,今日上街置办干粮,正撞见这幕,依他那嫉恶如仇的性子如何能忍?
石秀几步抢到近前,也不多话,左手一探,抓住一名正抬脚欲踹家丁的后脖领,猛地向后一拽,那家丁惊呼一声,便被甩飞出去,撞倒了两名同伴。右手同时一拳捣出,正中另一名家丁面门,打得他鼻血长流,仰面便倒。
“哎哟!”
“痛煞我也!”
家丁们猝不及防,瞬间被放倒三四个,阵形大乱。
杜彪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指着石秀尖叫道:“你……你是何人?敢管本衙内的闲事!给我上,拿下这狂徒!”
剩余七八名家丁发一声喊,挥舞着棍棒扑向石秀。
石秀毫无惧色,反而激起胸中豪气,大喝一声:“来得好!”
这些家丁平日里欺负百姓惯了,也有些拳脚力气,但在石秀这等筋骨强健的好汉面前,却如同土鸡瓦狗一般!
只见石秀身形晃动,避开一根砸来的木棍,顺势贴近对方怀中,肩肘一撞,那家丁便如断线风筝般跌出。反手又夺过另一人手中的短棒,左格右挡,前劈后扫,但听“噼啪”乱响,伴随着家丁们的痛呼惨嚎,不过片刻功夫,十余名家丁竟全被他打翻在地,翻滚呻吟,再无一人能站立。
杜彪看得目瞪口呆,眼见石秀目光冷冷扫来,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石秀一个箭步追上,劈手抓住他的后襟,如同拎小鸡一般将他提了回来,丢在那奄奄一息的老农面前,厉声道:“赔钱!向老人家磕头赔罪!”
“我爹是知州!你敢动我……”杜彪还想嘴硬。
石秀冷哼一声,脚下稍一用力,踢在杜彪的小腿上,痛得他杀猪般嚎叫起来。
“我赔!我赔!好汉饶命!”
杜彪彻底怂了,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看也不看便丢给老农,又挣扎着爬起来,对着老农胡乱磕了两个头。
石秀这才松开脚,斥道:“滚!再让俺看见你欺压良善,必定打断你的狗腿!”
杜彪如蒙大赦,也顾不上一地狼藉的家丁,连滚爬爬,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周围百姓见状,虽不敢大声喝彩,但脸上都露出解气的神色。
石秀扶起老农,将钱袋塞入他手中,温言道:“老伯,快些回家去吧,治伤要紧。”
老农千恩万谢,捂着伤口,踉跄着离去。
石秀拍了拍手,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欲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此时,街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在哪呢?那殴打衙内的狂徒在哪?”
“快!围起来,休走了凶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