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翔闻言潸然泪下,泣不成声问道:“如今博王尚在东都,郢王在侧,如何处之?”
牛清冷哼一声:“予其一郡,催其速行。”君臣二人商议已定,敬翔洒泪离去。牛清安顿完诸事,再度陷入昏睡之中,却未曾注意到殿门后一个黑影闪过。
偏殿之中,一个内侍鬼魅般现身,惊得正在独坐的郢王妃张夫人失手将茶盏跌落,那内侍身形一动,稳稳将茶盏捞在手中,轻轻放回桌上,然后细声说道:“王妃小心些。”
张氏强自镇定:“可是陛下有甚动向?”
那内侍便将之前牛清命王夫人去往东都召牛友文来洛阳,随后又召敬翔托孤之事一一细说。张夫人听后俏脸煞白,愣在当场。这时那内侍又开口道:“此事紧急,小人已经备好车驾,请王妃速返王府,与郢王共商对策。”
过不多时,一驾马车自侧门趁夜色出宫,向着郢王府而去。
郢王府书房内,牛友珪正专心雕刻人偶,忽然见张夫人推门冲了进来,连声道:“大事不好了!”
牛友珪放下手中人偶,冷声问道:“可是老贼死了不成?”
张夫人此时仍是惊魂未定,喘息许久后才说道:“他却未死,只怕我等便要先死了。”
牛友珪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张夫人连忙将探得的消息一一细说。许久之后牛友珪才抬起头来说道:“你且回宫侍候那老贼,此事我自有计较。”
张夫人虽然心中生疑,却也不敢细问,只能再度返身回宫。
见她离开,牛友珪唤来一个亲卫,说道:“速报与你家右使大人,请她速速来见。”那亲卫点点头转身离去,只留下牛友珪独自坐在书案前,摇曳的烛火映得他面容分外狰狞。
子夜时分,一道香风穿窗而过,牛友珪抬头时,便见张紫氤已然俏立在其案前。她纤指拈起那尊半成品的木雕人偶,玄色劲装勾勒出曼妙身姿:“殿下若非皇子,便是做个木匠手艺也是极好的。”
牛友珪此刻也无心与其打趣,苦笑一声,烛光在他凹陷的眼窝投下阴影:“只怕很快便连个木匠也做不成了。”
“哦?”张紫氤将人偶放回桌上,一翘腿便坐到了书案上,“可是因今日陛下要传位给博王之事?”
牛友珪瞳孔微缩,他知道拜火教暗线颇多,在各处皆有布置,就连宫中传话的内侍也是张紫氤传令与张夫人联络的,因此今日宫中之事定然早已传到其耳中。于是长叹一声:“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等本王寻你?”
张紫氤掩唇轻笑,鬓边珠钗随动作轻晃:“若不看看殿下决断,妾身又如何敢将教中大事押在殿下身上?”她忽然俯身,幽香顿时扑面而来,“殿下既然召妾身前来,想必已经下了决心。”
“本王无一日不盼那老贼早死,从应承你条件之时便已做决断。”牛友珪猛地拍案,震得刻刀跳起,“不过如今萧不义仍在宫中,若无人牵制,便有我率兵入宫也难成大事。”
张紫氤此时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数日前本教教主便已返回洛阳,并且入宫探过一遭,并与那萧不义打了个照面。”
牛友珪霍然起身:“胜负如何?”
“深宫内院,禁军遍布,如何是大战之所?”张紫氤轻轻摇头“教主窥探之时,被萧不义发觉,随后教主便飘然离去,未曾交手。但据其所言,二人当在伯仲之间,还请殿下勿忧。”
牛友珪坐倒在椅中,沉默半晌后说道:“既如此,我今夜便去寻韩勍,与其共商大事。”随后话音一转,“既然你教教主如此本事,那本王这皇位如何能坐得安稳?”
张紫氤红唇勾起一抹浅笑:“本教意在中原传播教义,又不曾要夺你皇位,只要你能谨记前言,妾身保你这皇位坐的稳如泰山。”
看着她妩媚的模样,牛友珪眼中欲火一闪,伸手便摸向她按在书案上的纤纤玉手。“或要本王放心,除非右使大人愿入我后宫之中...”
张紫氤纤指轻弹,牛友珪手掌顿时一麻,如被蝎尾蛰中,连忙缩了回去。再抬眼时,佳人已立于窗棂之侧。只见其回首浅浅一笑:“殿下说这话似乎还早了些,待你登上皇位之后再提却也不迟...”说罢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穿窗而去,隐入了夜色之中。
牛友珪摸着发麻的手掌,许久之后才对窗外喊道:“速速备马!”
韩府内院,韩勍正端着酒杯抿了一口,又夹了筷肉放进口中,眯着眼细细咀嚼起来,想到今日在赌坊之中自己大杀四方的场景,不禁用筷子敲着碗沿轻声哼唱起来。
就在此时,突然有管家声音自外传来:“老爷,有客来访。”
韩勍放下手中筷子,皱眉心想,这般晚了,如何还有人来,莫非又是那些讨债鬼,听得今日自己赢了不少上门讨账么?
想到这里,韩勍一脸怒容地将门打开,正要开口大骂,却见对方将兜帽取下,露出牛友珪那张微微发白的脸来。
“见过殿下!”韩勍连忙拜倒在地,“不知殿下深夜到此,可有吩咐?”
牛友珪并不答话,自顾自地坐到桌前,取了个酒杯斟满,一口饮尽,这才开口道:“起来说话。本王有一桩天大的富贵予你,只是不知你是否敢接?”
韩勍瞳孔一缩,抬头看向牛友珪,颤声问道:“不知殿下所言富贵是指...”
牛友珪轻笑道:“本王知你在赌坊欠了许多债,想来债主日日上门的滋味并不好受。若你肯接这富贵,则从此之后无债一身轻,你看如何?”
韩勍眼前一亮,坐到了牛友珪下首,堆起笑脸:“还请殿下明示。”
牛友珪以食指蘸酒,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来,韩勍一看,“弑君”二字在烛火映照下如血蜿蜒,顿时被唬得魂不附体,站起身指着牛友珪半晌说不出话来。
牛友珪笑着将他按回椅中,低声道:“此间无人,便与你细说。”随后便将牛清欲传位牛友文,调自己远离之事说了一遍。而后继续说道:“前番你在柏乡大败,老贼虽未将你去官,却也好生一顿责骂。李思安如今已被赐死,莫非韩大人不曾兔死狐悲么?牛友文与你素无来往,在汴京城中时还曾砍了你手下一人。一旦那厮即位,你可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