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镜人的声音!那干涩、苍老,带着碎石摩擦质感的声音,穿透混凝土管道的阻隔,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如同直接敲打在骨头上。他竟然找到了这里!在这个月蚀将至、万籁俱寂的深夜!
我的心跳骤停了一瞬,随即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胸骨。是敌是友?在这个所有界限都即将模糊的时刻,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指引?还是……收割?
管道外一片死寂,连风声都诡异地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着什么。只有守镜人那句话的余音,和着我擂鼓般的心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准备好面对‘镜子’后面的东西了吗?”
镜子后面的东西……是指“它”的本体?那个在源初之镜后被暂时阻断的、无尽的“虚无之界”?还是指……我内心那个正在蠢蠢欲动的“镜像我”?
我紧紧攥着“钥匙”碎片,童年夏夜烛光的温暖和姐姐的话语在心中流淌,勉强压下了翻涌的恐惧和疑虑。守镜人知道太多,他守着回声巷,知道“锚点”,现在又精准地找到了藏匿于此的我。他是我目前唯一可能获取信息和帮助的来源,尽管这帮助可能裹着蜜糖的毒药。
深吸一口带着橡胶和霉味的冰冷空气,我用手肘和膝盖支撑着,极其缓慢、无声地向管道口挪动。堵门的废轮胎很沉,我费了些力气,才推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外面,月色昏黄,被一层稀薄的乌云笼罩,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光晕——月蚀已经开始初亏了。修理厂后院空荡荡的,废弃的零件和杂草在黯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拉长的阴影。
而在那片阴影的边缘,站着一个人影。
正是守镜人。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作服,身形佝偻,脸上深刻的皱纹在诡异的月光下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他手中没有提那盏黄铜油灯,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浑浊的眼睛仿佛能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了我藏身的管道缝隙。
他的身上,感觉不到之前在回声巷那种相对“干净”的气息,反而弥漫着一股与这片土地、与即将到来的月蚀同调的、沉重而古老的压迫感。
“出来吧,孩子。”他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在回声巷时更加沙哑,甚至带着一丝……疲惫?“最后的时刻,躲藏已无意义。”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管道里爬了出来,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全身肌肉紧绷,保持着随时可以后退或攻击的姿态。手中的“钥匙”碎片传来稳定的暖意,是我唯一的底气。
“您怎么找到我的?”我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守镜人浑浊的目光扫过我,重点在我紧握的拳头和背后的背包上停留了一瞬。“‘标记’在月蚀下,如同黑夜里的烽火。而且……”他顿了顿,抬头望向天空中那轮正在被阴影缓缓蚕食的暗红月亮,“‘界限’正在松动,很多原本模糊的‘痕迹’,都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你做得比我想象的更好。挡住了‘它’的直接入侵,甚至……暂时稳住了内心的‘镜像’。苏晚的‘锚点’和林镜晚的‘印记’,在你身上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月蚀之夜,‘它’会怎么做?”我直接问出最核心的问题。
“冲击。”守镜人的回答简洁而冰冷,“倾尽所有力量,冲击你定义的‘界限’,试图将那个‘伤口’彻底撕开,让‘虚无’淹没此岸。同时……”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刺向我,“它会全力唤醒并支撑你内心的‘镜像’,内外夹攻,让你从‘认知’层面彻底崩溃,完成最后的‘归一’。”
内外夹攻……果然如此!
“我该怎么做?‘锚点’需要能量,‘钥匙’需要引导!我的‘认知原点’……它能支撑住吗?”我急切地追问,感觉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飞速流逝,天空中的月亮已经被吞没了接近三分之一,昏暗的红色光芒让整个世界如同浸泡在血水中。
守镜人沉默了片刻,那沉默沉重得让人窒息。他缓缓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指向修理厂后院深处,那堆最高最乱的废弃零件和垃圾山。
“那里,”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埋着一件东西。是苏晚当年留下的……另一个‘锚点’的……失败品,或者说,未完成的‘基座’。”
未完成的基座?
“它无法主动稳定什么,但它能……汇聚和放大‘能量’。”守镜人继续道,语速加快,“月蚀之夜,天地能量紊乱,正是它唯一可能被激活的时刻。用你的‘钥匙’碎片接触它,以你的‘认知原点’为引,或许……能为你争取到足够启动完整‘锚点’、稳固‘界限’的力量和时间!”
又是一个疯狂的计划!利用一个失败品,在能量最混乱的时刻,赌博般地放大力量!
“为什么您不自己去做?”我盯着他,问出了心底最深的怀疑。
守镜人脸上深刻的皱纹似乎抖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近乎苦涩的表情。“我?我只是个‘守镜人’,一个靠着一点古老传承和这座剧院残存气息苟延残喘的老骨头。我的‘认知’早已与那片‘虚无’纠缠太深,无法再作为纯净的‘引子’。而你……”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怜悯的情绪?
“……你是被选中的,林镜瑶。从林镜晚将‘印记’留给你的那一刻,或者说,从更早的时候,你就注定要站在这里。”
被选中?注定?这种宿命论般的说辞让我极度不适。
但天空中的月亮已经被吞噬了近半,黑暗如同潮水般蔓延,只有边缘一圈诡异的暗红色光环,如同恶魔的瞳孔。脑海深处,那个“镜像我”的低语再次变得清晰,带着月蚀赋予它的活跃和贪婪。
没有时间再犹豫和质疑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守镜人,他佝偻的身影在愈发昏暗的月光下,仿佛随时会融入周围的阴影。
然后,我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向那堆垃圾山!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地面,散落的零件和碎玻璃硌着脚底。我扑到垃圾山前,不顾肮脏和尖锐,用手疯狂地挖掘、扒开!铁锈、油污、腐烂的有机物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守镜人说埋在这里!具体位置呢?
“钥匙”碎片在我手中突然变得滚烫!一股强烈的牵引力指向垃圾山深处某个点!
是它在感应那个“失败品基座”!
我顺着牵引力,拼命向那个方向挖掘!手指被划破,鲜血混着污浊粘在手上,但我毫不在意!
终于,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带着规则棱角的物体!
我用力将它从垃圾堆里拖了出来!
那是一个大约一尺见方的、暗金色的金属方块。表面刻满了与苏晚设计图上类似的、但更加复杂和古老的符文,许多符文已经磨损,一些连接点甚至出现了断裂。它没有任何能量波动,死气沉沉,像一块被遗忘了千年的废铁。
这就是那个未完成的“基座”?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