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阳光落在山道上,沈清鸢的脚步没有停。她身后的谢无涯一言不发,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两人一路行来,路上再无旁人阻拦,只有远处萧家宗祠高耸的门楼,在日光下显出几分森然。
到了门前,守门弟子刚要开口,谢无涯已经抬手。掌风扫过,直击门楣之上那块金漆牌匾。
“轰”地一声,木屑纷飞,红漆剥落,“萧氏宗祠”四个大字从中裂开,整块匾额坠地,砸起一片尘土。两名弟子踉跄后退,手中长钩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
院内立刻传来动静。十余道身影从各处跃出,落地成阵。为首三人皆是灰袍老者,胸前绣着毒蝎暗纹,手中兵器未出鞘,但气息已锁住两人。
“谢少主。”左边长老开口,声音沙哑,“你破我宗门牌面,可是要与整个萧家为敌?”
谢无涯没看他,只将目光落在沈清鸢身上。她站在石阶第三级,左手搭在琴匣上,指尖轻轻一拨,玉律管微响,七弦琴滑入掌心。
《破军》第一调响起。
音波如刀,劈入人群。那些原本站得笔直的弟子忽然动作一滞,有人甚至后退了半步。长老们眉头紧皱,右手同时按向腰间兵刃。
沈清鸢闭眼,共鸣术悄然展开。琴音穿过每一寸空气,渗入对方心神。她“听”到了——不是愤怒,不是杀意,而是藏在深处的惧怕。他们在怕什么?不是她,也不是谢无涯。他们怕的是五个字:“天机卷现世”。
这恐惧像根线,缠在每个人心头,越拉越紧。
她睁眼,手指猛然压下第七弦。
音浪陡升,一道锐气自琴尖迸发,直射庭院中央那根青铜旗杆。旗杆高三丈,底部嵌入青石,顶部悬挂族旗,绣着一只展翅毒蝎。
“铮——”
裂响刺耳。旗杆从中断裂,上半截歪斜倒下,族旗飘落,盖住半片台阶。尘土再次扬起,众人呆立原地,无人敢动。
厅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穿黑袍的老者冲了出来,右臂枯瘦如柴,搭在门框上才勉强站稳。他看见断匾、断杆、落地的族旗,脸色瞬间惨白。
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跪倒在门槛前,手撑地面,声音嘶哑:“九阙榜……终非我萧家之天……”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三名长老互相对视,眼中再无战意。他们低头看向地上那面族旗,又望向沈清鸢手中的琴,终究没有一人上前。
沈清鸢收琴入匣,动作平稳。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转身走下台阶。裙角掠过最后一级石阶时,朱砂痣微微一跳,像是与琴弦余震共鸣。
谢无涯跟在她身后一步距离,经过那块碎裂的牌匾时,脚步略顿。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即迈步离去。
山路蜿蜒向上,两旁林木渐密。阳光被枝叶割成碎片,洒在石板上。沈清鸢走得不快,但没有回头。她知道萧家不会就此罢休,但她也知道,今日这一局,她赢了气势。
身后,萧家门前的人群仍站着。弟子们开始收拾残物,有人抬匾,有人收旗。长老们围在萧家主身边,低声商议。没人追出来,也没人喊话。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转角。
林中风起,吹动谢无涯的衣袖。他右手轻抚墨玉箫,指腹擦过箫身一道旧痕。那痕迹极细,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沈清鸢察觉到他的动作,却没有问。
她只道:“他们怕的不是我们。”
“是变局。”谢无涯接了一句。
“天机卷一旦现世,五世家平衡就会打破。”她说,“他们守不住旧秩序,又不敢踏入新局。”
谢无涯点头。“所以宁可用蛊术控人心,也不愿正面对抗。”
沈清鸢停下脚步,转身看他。“那你呢?你怕吗?”
他沉默片刻,说:“我只怕你走得太前,身后无人接应。”
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山路越走越高,视野逐渐开阔。远处山峦起伏,云雾缭绕。一条岔路出现在前方,一边通向听雨阁,一边通往西域古道。
她站在路口,没有立刻选择方向。
谢无涯站在她侧后方,目光落在她背影上。她的发丝被风吹起,玉律管在腰间轻轻晃动。
“你要去哪?”他问。
她没回答。
山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衣袂翻飞。她抬起手,按了按琴匣,仿佛在确认它还在。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西域方向传来。由远及近,节奏稳定,不急不缓。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
烟尘中,一匹黑马缓缓出现。马上之人披着灰斗篷,背负长匣,面容隐在帽檐阴影下。他走到离两人十步远的地方停下,缰绳一收,马儿静立不动。
那人抬起手,掀开兜帽。
露出一张陌生的脸。眼角有疤,眼神沉静。
他看着沈清鸢,开口道:“你弹的那首《破军》,比我师父教的更利。”
沈清鸢盯着他,手指慢慢移向琴弦。
谢无涯的手也搭上了墨玉箫。
那人却笑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举高。
“我不是来打架的。”他说,“我是来送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