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电脑屏幕，邮箱界面还停留在那封“发送成功”的提示上。法务的回执单已经归档，It确认数据无损，整件事像一块悬了太久的石头终于落地。办公室安静得能听见打印机最后一张纸吐出的声音。
林晓站在我旁边，手里抱着那份刚打印出来的《高效工作守则》。她没说话，但眼神比之前稳了很多。
“接下来不是结束。”我说，“是开始。”
她点头，把文件夹夹在腋下，“试点申报的材料我都整理好了，等你过目。”
我没急着看，而是打开了系统后台。改革推行满一个月的数据刚跑出来，红色数字跳进视野：项目交付周期缩短42%，客户投诉率下降67%，加班时长减少58%，员工满意度90%。这些数字不是贴在墙上的口号，是每天实实在在发生的事。
“叫人吧。”我说，“会议室准备好了。”
半小时后，整个部门的人都到了。临时布置的庆功宴没有酒席，只有茶水和点心，白板上投影着那几组关键指标。有人坐下时还在看手机，等通知下班打卡；有人小声议论说这算什么庆祝，连顿饭都没有。
我站起来，走到前面。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说，“不就是少加了几天班吗？能有多大变化？”
底下没人接话。
我调出月报详情页，“这个月我们完成了三个A级项目，零通宵，零临时救火。上个月同期，光急救会议就开了七次，有两位同事连续三天凌晨两点才走。”
目光扫过去，被提到的人微微点头。
“这不是我在夸成绩。”我说，“是你们用行动证明了一件事——高效不是压缩时间，是去掉浪费。”
林晓从后排起身，手里拿着平板走向讲台。她站定后看了我一眼，我冲她点了下头。
“我是林晓。”她说，“入职五个月，曾经以为加班到崩溃才是认真。现在我知道，那只是被安排得很满。”
有人笑了。
“这一个月，我按时下班接妹妹放学，陪妈妈去医院复查，周末睡到了自然醒。”她声音平稳，“但我负责的部分，客户给了今年最高评分。”
掌声响起，不算热烈，但持续了很久。
我接过话：“这不是我的胜利。是我看到你们每个人都愿意改变，才敢往前推这一把。”
角落里一个老员工低声说：“以前我们也想这么干，可谁带头啊？真顶撞领导，第二天就被穿小鞋。”
“现在不一样了。”我说，“规则写清楚了，流程公开了，谁违规，谁担责。赵峰的事已经进了新员工培训案例库。”
有人问：“以后再换一个那样的领导呢？”
“那就再换掉他。”我说，“制度不是用来供着的，是用来用的。你每一次拒绝无效加班，每一次申请会议时限，都是在加固它。”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然后，另一个年轻女孩举手，“苏总，我们现在这样……真的不会被打回去吗？”
我看向她，“你觉得你现在做的事丢人吗？”
她摇头。
“那你怕什么？”
她没再说话，但肩膀松了下来。
我拿起桌上的水杯，“我不搞形式主义庆祝，但这杯水，我想敬大家。”
我举起杯子，“为高校干杯。”
林晓立刻举起她的，大声说：“为高校干杯！”
一个，两个，三个……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端起手边的杯子。
灯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也落在我的红西装上。这件衣服我穿了三年，从前是风格，现在是立场。
“你们值得拥有下班后的生活。”我说，“不是施舍，是应得的。”
散场时没人急着走。有人围着白板讨论下个项目的排期，有人主动帮林晓收椅子。打印机又响起来，新的《高校月报》正在输出。
我站在窗边整理文件，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弹出来：
“论坛准备就绪，请确认发言稿。”
我看了眼时间，轻轻按下锁屏键。
林晓走过来，“下周的培训框架我列好了，要不要现在看看？”
“嗯。”我说，“先定新人模块。让他们第一周就知道，这里不奖励熬夜。”
她掏出笔记本，“那考核标准呢？还是按产出算？”
“当然。”我说，“干活看结果，不是看时长。谁要是觉得坐够八小时才算敬业，建议他去当打卡机。”
她笑出声。
我们并肩走出会议室，走廊灯光明亮。行政刚贴的新标语还没撕膜，上面写着：“会议超三十分钟，请自动终止。”
拐角处，几个实习生凑在一起看手机，放大了某社交平台上一条匿名帖截图：“听说xx公司有个女总监带全组拒绝加班，老板反而升了她？”
下面跟帖一片质疑：“假的吧？”“演的吧？”“肯定有背景。”
林晓瞥了一眼，没说话。
我停下脚步，“别管外面怎么说。只要我们这里不变，外面迟早会信。”
她点头，“那如果有人来挖墙脚怎么办？比如高薪挖走核心成员？”
“那就让人知道，在这儿工作不累，升职也不靠跪。”我说，“好环境本身就是竞争力。”
她想了想，“所以我们要让更多人知道真实情况？”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说，“先让内部稳住。等试点扩展到三个部门，数据再翻一倍，到时候不用我说，他们会自己找上门。”
电梯门打开，空无一人。
我们走进去，楼层按钮亮着。
林晓忽然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穿这件红西装？”
我低头看了看衣角，“因为颜色够亮。每次开会，他们一眼就能看见我坐在哪儿。”
她笑了，“也是第一个被攻击的目标。”
“对。”我说，“所以我得坐得最稳。”
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开启。
外面雨刚停，地砖湿漉漉的反着光。一辆共享单车倒在路边，车筐里塞着份没拆的外卖单，写着“加急-今晚八点前必须提交”。
我迈步走出去。
林晓跟上来，“明天还来这么早？”
“来。”我说，“第一天不盯紧，后面容易松。”
她没再说什么，但从背包里拿出了自己的红围巾，系上了。
我们一前一后穿过大堂。
保安老张在岗亭里抬头，冲我点了点头。他桌上放着一本翻旧的《劳动法手册》，书页间夹着便利贴，标着“第三十六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