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我低头看，是林晓发来的消息：“苏总，制造业第二批试点名单出来了，新增九家，都在西北。”
我回了个“收到”。
楼梯间的灯还暗着，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我没有抬头，只是把手机放回口袋。风从门缝钻进来，吹起西装一角。那件红色的外套还在身上，没脱。
我没等来人开口，转身推开安全门，走廊灯光一下子洒满整条通道。身后的声音停了两秒，又继续跟上来。我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但我不想说。
事情已经讲完了。
林晓坐在客厅沙发上，平板还亮着。屏幕上是一条新闻推送，《中国女高管联合国发声：拒绝加班不是躺平》。画面里那道红色身影站得笔直，说话时不带情绪，却字字砸在地上。
她女儿光着脚跑过来，扒着沙发扶手探头看。“妈妈，这人是谁？”
林晓把平板调低一点，让她看清脸。“这是苏砚奶奶。”
“就是你总说的那个，不让大家熬夜工作的人？”
“对。”
小女孩皱眉，“她真的能管住所有人吗？我们班小队长让别人抄作业，老师都不知道。”
林晓笑了下，点开一段视频。画面里一个卡通人物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任务卡片。“你看，她不用管所有人。她教大家怎么拆任务、定节点、留证据。谁要是非让人加班，系统会自动记录，三次以上就触发预警。”
“那要是领导生气呢？”
“那就换领导。”林晓说得干脆，“规则写清楚了，公司不能因为员工维护权益就处罚他。真要欺负人，劳动局会查。”
小女孩听得认真，搬来小板凳坐下。“我能学这个吗？”
“能。”林晓打开文件夹，抽出一张课程表，“你现在就是‘高效工作联盟’第四代成员。第一课，任务拆解法；第二课，规则维权术；第三课，心理健康维护。”
“听起来像魔法课。”
“比魔法有用。”林晓把笔递给她，“记笔记。”
女儿趴在茶几上写了一会儿，突然抬头。“妈妈，苏砚奶奶是不是特别凶？才能让大家听话。”
“不凶。”林晓摇头，“她开会时声音不大，也不拍桌子。但她说话没人敢打断。因为她每句话都有数据支撑，每个要求都符合规定。你做不到的事，她不会逼你做。但你能做到的，她一定让你做到。”
“所以大家才听她的？”
“因为她先守住了自己的边界。”林晓指了指屏幕，“她自己从来不加班。到点走人，生病请假，该休年假就休。她说，连自己都不尊重时间的人，没资格要求别人高效。”
小女孩若有所思，低头继续写。过了一会儿，她翻页，在纸角画了个小小的红点。
“画什么呢？”
“苏砚奶奶的颜色。”她指着红点，“以后我也用这个当标记。我写的每条规则，都要标上它。”
林晓看着那抹红，没说话。
第二天下午，公司培训室。
林晓站在投影前，面前坐了二十多个年轻员工。大多是新入职的，有刚毕业的学生，也有从其他行业转岗来的。
“今天我们讲《职场权益指南》第七条。”她打开ppt，“任何非计划内延长工时，必须提前书面通知，说明必要性。员工有权拒绝，并申请复核。”
台下有人举手。“如果领导口头说‘今晚加个班’呢？”
“不算数。”林晓答得直接，“必须走系统流程。你没收到正式通知，就可以按时下班。他要是找麻烦，你就提交申诉。我们会调取打卡记录、邮件往来、会议纪要，三项比对。只要有一项证明你是被强制留岗，公司就必须处理。”
“那……万一领导私下威胁我？”
“录音。”林晓说，“现在手机都能录。也可以走匿名通道，由第三方受理。我们已经有三起案例，当事人全程没露面，最后也拿到了赔偿。”
底下开始记笔记。
林晓扫了一圈，继续说：“很多人觉得，拒绝加班是为自己争利。其实不是。你在帮整个团队建立规则。你今天守住的一小时，明天就会变成所有人的标准。”
前排一个女生小声问：“可我还是怕。”
“怕就对了。”林晓语气缓下来，“我第一次拒加班时也怕。怕被孤立，怕丢项目，怕领导穿小鞋。但我更怕一件事——十年后我还在为同样的事熬夜，而我的孩子问我，妈妈为什么总这么累。”
教室安静了几秒。
“所以我做了决定。”她说，“我不再替无效劳动买单。我要把时间用在真正重要的事上。”
有人抬起头。
“比如？”有人问。
“比如陪孩子上课外班。”林晓笑了笑，“昨天她问我，妈妈，苏砚奶奶真的这么厉害吗？我说，她教会我们，职场可以既专业又有人性，还可以充满关怀。”
台下有人笑出声。
“所以你们现在做的，不只是保护自己。”她收起笑容，“是在为下一代铺路。等他们长大进公司，就不会再问‘为什么必须加班’，而是理所当然地问‘为什么不按规则办事’。”
投影换了一页，标题是：“高效不是特权，是基本权利。”
晚上回家，女儿还在书桌前。
台灯开着，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半页。最上面一行字歪歪扭扭：“我要像苏砚奶奶一样，守护边界，追求高效，传递关怀，并不断创新。”
林晓站在门口看了会儿。
书桌角落放着一本旧册子，封皮泛黄，边角卷起。她走过去，轻轻翻开。第一页写着：《职场权益指南·初版》，下面一行小字：“给未来的守护者”——苏砚。
她手指在签名上停了几秒，合上本子。
女儿转过头。“妈妈，我明天能带这本去学校吗？我想给同桌看看。”
“可以。”
“那……我能说是苏砚奶奶写的吗？”
“你可以说，是她开始的。”林晓摸了摸她的头，“但你要记住，真正让它活下来的，是我们每一个人。”
女儿点点头，把本子抱进怀里。
窗外夜色深沉，楼下一盏路灯忽明忽暗。
林晓关掉大灯，只留台灯一束光。
她坐下来，打开电脑。
邮箱弹出新消息。
标题是：“关于启动教育行业试点项目的请示”。
她点开附件，开始修改方案。
文档末尾，她加上一句：“建议将‘高效工作理念’纳入青少年职业启蒙课程，从小培养规则意识与自我保护能力。”
保存，发送。
电脑屏幕暗下去。
房间里只剩台灯亮着。
女儿已经睡着，手还搭在那本旧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