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捡起地上的文件时,指尖碰到那页纸的边角有些发皱。她一眼就看到了标题下方的合同编号:Fp-2059。
这编号昨天刚在系统里见过。
她把纸页翻正,目光落在红笔圈出的条款上。“乙方放弃追责权利”“交付成果归属甲方全权处置”——这两句话像钉子扎进视线。
她记得原始版本没有这些内容。
电脑还开着,她立刻登录档案库,输入编号调取记录。页面跳转,显示该合同已于昨夜23:47归档,修改人为“财务审批组代理账号”,操作Ip地址不在公司常用段内。
她点开版本对比功能,系统自动生成两份文本差异图。新增条款被标为红色,无双方法务签章记录,也未走补充协议审批流。
问题来了。
她没打电话,也没找人确认。先打开本地备份工具,将当前页面截图、日志导出、Ip信息留存,全部加密存入名为“红色守则”的文件夹。接着把资料包发送给法务部公共邮箱,抄送自己私人账户一份。
做完这些,她合上电脑。
第二天一早,部门晨会准时开始。项目经理站在前面汇报本周合同执行情况,轮到Fp系列项目时,他照例说了一句“均按计划推进,无异常”。
林晓举起手。
“我需要插一句。”
会议室安静下来。她起身走到投影前,U盘插入接口,调出昨晚整理的对比图。
“这份合同的实际条款与原始签署版存在重大出入。”她指着屏幕,“新增的两条约定,使我们在未来所有交付中自动丧失维权资格,并将知识产权无偿转移给甲方。”
她停顿一秒,报出数字:“如果执行,按现有项目规模测算,公司每年将多承担三百万元以上的潜在损失。”
没人说话。
坐在侧边的副主管脸色变了下,低头翻手里的材料,像是在找什么依据。其他人也开始查看手机或笔记本,有人小声问旁边同事这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林晓没停下。
“修改发生在昨天深夜,操作账号为临时授权账户,权限来源是原财务审批通道。系统日志显示,该次修改未触发合规提醒,也没有法务会签记录。”
她看向那位副主管:“请问,这个调整是否经过正式评估?谁批准的?”
对方没抬头,手指捏着笔杆,半天挤出一句:“可能是流程上出了点疏漏……我们回头查。”
“不是疏漏。”林晓声音没高,也没低,“是有人绕过制度改了核心条款。而且选的时间,刚好卡在权限交接期。”
她说完,退后半步,站回原位。
全场目光都集中在那张投影上。原本只是例行会议,现在变成了问责现场。
我坐在后排,一直没动。
从她站起来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一关她必须自己走完。我不帮腔,不接话,也不给眼神提示。这种时候,支持不是靠开口,是靠沉默。
等她说完,我慢慢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全场视线跟着移动。
我看了一眼屏幕,又看她。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耳根有点发红,呼吸比平时快一点。
我把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干得漂亮,这就是专业。”
一句话说完,我没再看别人,转身朝门口走。
林晓跟上来。
回到办公区,她坐回位置,打开笔记本开始写复盘。我路过时瞥见她打下的第一行字:“真正的边界,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守住的第一道防线。”
我没停步。
刚进办公室,系统提示音响起。是监控后台自动推送的一条警报:前晚23:47,除Fp-2059合同外,另有三个旧项目文档在同一时间段被访问,均为赵峰时期经手的长期合作案。
访问设备使用匿名中转协议,真实Ip仍未解析成功。
我点开其中一个项目编号,页面加载出基础信息。合同状态为“已结项”,但备注栏有一行小字:“续约意向待确认”。
鼠标悬停在“访问记录”按钮上,我点了下去。
新窗口弹出,列出五次近期登录痕迹。最近一次是今天凌晨两点十七分,操作动作只有两个:查看权限列表、下载附件。
没有修改,没有删除,就是看。
像在找什么东西。
我记下时间,顺手把这条记录拖进新建文件夹,命名为“夜间访客”。
手机震动。一条消息跳出来。
是林晓发来的。
“那个中转Ip,我在外部数据库查到了类似案例。要不要拉个短会?”
我回复:“十分钟后,小会议室。”
放下手机,我起身拿水杯。经过茶水间时,看见保洁阿姨正在擦桌子。她抬头笑了笑,顺手把一叠打印纸递给我。
“刚才打印机吐出来的,没写名字,应该是谁忘了拿。”
我接过纸堆,最上面一页印着几行表格,标题是《q3项目成本重估草案》,右下角有个缩写签名:Z.w.
张伟。
我翻了翻后面几页。其中一张附录写着“Fp系列合同风险准备金计提建议”,金额列了个数:3,000,000。
和林晓说的数字一样。
我把纸张捏紧了些。
走进小会议室前,我把这叠材料塞进了随身包。
门关上后,我拿出手机,给林晓发了条新消息:
“别用公司网络开共享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