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机还在响。
我抽出那张刚打出来的《q3项目成本重估草案》，指尖划过右下角那个Z.w.签名。金额改成了三百五十万，和林晓汇报的数字对不上。这不是疏忽，是试探。
“他们知道我们在查。”我把文件递给她，“但还不确定我们掌握多少。”
林晓接过纸，没说话，只是把这页塞进了她随身带的黑色文件夹。那本子已经有点旧了，边角磨白，贴着一张便利贴，写着“红色守则”。
“下午三点，小会议室。”我说，“高效联盟第五次扩容，名单你发了吗？”
“发了。五个新成员，都是你划掉赵峰团队里常加班却从不提异议的人。”
“很好。这次不是来听故事的，是来学怎么活下来的。”
会议室门关上时，外面工位区还有人在偷瞄。新人坐得靠前，背挺直，眼神飘忽。老员工坐在后排，手臂交叉，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样子。
我打开投影，没有寒暄。
屏幕上跳出三行字：
非工作时间访问已结项项目；
越权下载核心数据包；
未审批修改财务条款。
“这些都是过去两周系统自动记录的真实操作。”我说，“不点名，但你们心里有数。这些行为违反公司条例第十二条、第十七条和第三十四条。只要留下痕迹，就跑不掉。”
前排有人低头记笔记。后排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冷笑一声：“光有记录有什么用？谁敢拿领导开刀？”
林晓抬头看了他一眼：“张伟上周也这么想。现在他连普通报销单都要三级审批。”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我们今天不是来制造对立的。”我接话，“是教你们怎么保护自己。规则在那儿，不用是傻，用了才叫聪明。”
我点了下一个页面：【常见pUA话术拆解】。
第一条弹出来——“这个项目很急，大家辛苦一下，周末加个班”。
“标准开场。”我说，“听起来像请求，其实是命令。回应方式只有一个：反问。”
我让林晓现场演。
她站起来，换了个语气：“苏总，这个任务不在本月KpI里，也不在岗位职责范围内。您能说明下它的优先级吗？另外，加班是否有预算支持？”
我说：“别道歉，别解释，别笑着说‘我也理解’。直接问。问题越具体，对方越难糊弄。”
前排一个女生举手：“要是他说‘年轻人要多吃苦’呢？”
“那就回：‘吃苦没问题，但得吃得明白。我的绩效考核标准是什么？如果这是新增工作，能不能更新岗位协议？’”
“要是领导当场翻脸？”
“翻脸说明他心虚。”我说，“只要你每句话都落在制度上，他动不了你。真穿小鞋？那是他在违法。我们有备案，有录音权限申请流程，有合规组可投诉。”
后排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又开口：“听着是挺硬气。可真这么说了，以后还怎么在部门待？”
林晓看着他：“那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等到体检报告出问题？还是等到孩子家长会又一次缺席？”
没人接话。
我继续：“联盟不是造反组织。我们不搞小团体，不传闲话，不背后议论。我们只做三件事：守住工作边界，保住身体健康，拿回应得的回报。谁想继续熬，没人拦你。但别拉别人陪你熬。”
散会前，我把一份pdF推到共享群。
标题：《反pUA实战问答手册V1.5》。
内容只有八页，全是对话模板。从“临时任务”到“道德绑架”，从“甩锅预警”到“成果被抢”，每一句都能直接复制粘贴。
“今晚回去看。”我说，“看不懂的明天问我。下周开始，我会在不同会议上观察你们有没有用出来。”
走出会议室，林晓低声说：“那个戴眼镜的，走的时候问我要了手册副本。”
“哦？”
“他还说……原来这些话真的能说出口。”
我点头。
回到工位，打开电脑，调出明日项目评审会的材料清单。一共七份文件，每一份我都重新核对过数据源，附上了原始截图和时间戳。
林晓站在我桌边：“要不要再加一页补充说明？关于Fp-2048号合同的数据差异问题。”
“不用。”我说，“让他们先问。我们再答。”
她顿了一下：“It那边确认了，所有敏感文档的录屏功能已经启用。从今天下午三点开始，每一次打开、每一次复制、每一次打印，都会生成日志。”
“好。”
我合上笔记本。
“记住，我们不怕他们开会发难。”我说，“我们怕的是没人敢问那一句‘为什么’。”
她笑了下，转身回座位。
我也起身，去茶水间倒了杯水。回来时路过开放式办公区，看见新加入的那个女生正在翻手册，手指一行行划过文字，嘴里小声念着：“这项任务是否列入KpI……是否有加班预算……”
她抬起头，见是我，有点慌，马上合上本子。
我没说什么，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她迟疑两秒，也点头回应。
晚上七点四十分，办公室灯光渐暗。大多数人已经离开。
我和林晓还在。
她正把今天的会议记录整理归档，突然抬头：“对了，刚才hR系统弹通知，张伟提交了一份内部调岗申请。”
“去哪个部门？”
“行政后勤。”
“呵。”我轻笑一声，“动作挺快。”
她盯着屏幕：“你说他是不是终于明白了——有些活，不是压别人就能躲过去的。”
我喝了口水，没回答。
手机震动。
是系统自动提醒：【检测到用户Z.w.于19:38尝试访问Fp-2059合同修订版，权限不足，操作失败】。
我放下手机，看向窗外。
楼下那辆车还在，尾号683，停在同一个位置。
驾驶座没人。
车窗上贴着一张罚单，一角被风吹起，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