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把平板放在会议桌上，点开投影。
我坐在后排，没出声。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手指在触控笔上敲了两下。屏幕亮起，标题是“Fp-9跨国项目协作流程”。
这是她第一次带队。
团队七个人，三个在国内，两个在东京，两个在纽约。刚上线时，有人发消息说：“这排班是认真的？德国那边半夜开工，我们这边中午接，真能对得上？”
林晓看了眼聊天框，直接说：“不是半夜开工，是按时段响应。你只管你那四小时，其余时间不用盯。”
有人回：“可客户要是临时改需求呢？”
“有变更走系统报备，自动计入工作量。”她说，“不走流程的，一律视为无效指令。”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她翻到下一页，展开一张时区分布图。红色标记从东往西连成一条线，每个节点写着人名和对应时间段。
“你看，东京组上午九点启动，处理完上传文档；下午三点，上海接手核对；晚上八点，纽约开始测试。中间空档自动生成进度简报，所有人可见。”
底下有人嘀咕：“听着像轮班倒。”
“不是倒班。”林晓抬头，“是接力。你跑完你的那段，就可以下班。”
我看见她左手边放着一张纸，边缘有点卷，像是被反复折叠过。那是我之前给她的《全球时差协作表》，背面还留着我写的批注：优先级按区域活跃度排序，非紧急事务延迟响应。
她没照搬，做了调整。把纽约组的窗口往后推了一个小时，理由是“避开早高峰通勤干扰”。这个细节我没提过，但她自己发现了。
会议结束前，一个老员工问：“万一哪边没交上来，卡住了怎么办？”
林晓说：“系统会提前两小时提醒。三次未响应，任务自动转交下一顺位成员，并记录失责。”
“这么严格？”
“不严格才叫不公平。”她合上平板，“谁都不用替别人多扛活。”
第一天晚上，问题来了。
德国团队午休延长，原定下午两点交接的数据包晚了四十分钟上传。纽约那边等不到，有人私聊林晓：“要不要我们先做预处理？”
林晓没回私人消息。她在公共频道发了一条公告：“当前状态为‘延迟待接收’，请纽约组保持待命，不得擅自介入。”
然后调出日志，发现对方其实已经上传，只是忘记打标签。她补了一个确认戳，系统立刻更新了进度条。
第二天晨会，她说：“规则存在的意义，就是不让你们互相猜。”
“昨天的事不是失误，是流程惯性。”她看着摄像头，“以前总有人说‘我顺手帮一下’，结果变成常态。现在不用了。你该休息就休息，责任自然会找到下一个该干活的人。”
有人点头。
第三天开始，节奏稳了。
东京组养成了收工前五分钟检查标签的习惯。上海这边午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刷新任务面板。纽约组甚至设了闹钟，准时上线抓数据。
第五天中午，客户突然发来一条消息：“想抽查三个模块的原始反馈记录，十五分钟内能提供吗？”
林晓回：“可以，请指定编号。”
对方选了A3、b7、c2。
十分钟后，三份文件打包发回，包含用户录音片段、修改意见链、验收签字截图。
客户沉默了快一分钟，回了一句：“没有一次返工，节点全齐。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林晓打字：“因为没人需要熬夜补材料。”
下午三点，结项会议。
ppt翻到最后一页，客户代表站起来说：“这是我们见过最流畅的跨国合作。”
他不是客套。他们之前合作的团队，每次都要开三次以上协调会，邮件来回几十封。我们这个项目，全程零临时会议，零紧急呼叫。
散会后，林晓坐回位置，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她打开私人对话框，输入一行字：“苏总监，项目结束了。原来可以这么从容，还能兼顾团队感受。”
发送。
她把那张时区表打印出来，放进文件夹，在右下角写了一行小字：“第一张属于我的作战地图。”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的水杯边上。
她喝了口水，重新打开任务系统。新的项目编号已经生成，名称是“Gx-11”，状态待分配。
我起身走到她工位旁，看了眼屏幕。
“接下来打算怎么排？”
她抬头：“按上次的逻辑，但加一条——每个时段最多承接两个任务模块，超限自动预警。”
“不错。”我说，“记得把预警阈值设在完成率百分之八十。”
“已经设了。”
她点了下发邮件按钮，收件人是全体成员。主题是“Gx-11协作规则V1.0”。正文写了三条：
一、响应窗口固定，非时段内消息不视为工作指令。
二、任务交接以系统标记为准，口头承诺无效。
三、任何新增需求必须附带客户签字的补充协议。
发送成功提示弹出来的时候，隔壁桌有人探头问：“这模式能复制到其他项目吗？”
林晓说：“能。只要你们不怕规则太清楚。”
那人笑了，低头开始改自己组的排期表。
我回到座位，邮箱跳出新通知。
是林晓发来的附件，命名“异步协作执行手册（内部版）”。
打开后第一页写着：“本方案基于苏砚总监方法论优化，适用于跨时区、跨部门、跨职级场景。”
下面列了五条核心原则。第一条是：“领导者的责任不是催进度，是确保每个人都能按时下班。”
我往下翻，看到她加了个新章节：常见反驳与应对话术。
其中一条写着：“你说‘大家都这样’，我回‘所以才要有人先不一样’。”
手机震动。
是她发来的消息：“下次能不能让我自己设计时区表？我想试试加入天气因素。”
我回：“可以。但别忘了，核心不是排班，是让每个人都敢关手机。”
她秒回：“明白。我已经让东京组把下班提醒设成樱花飘落的动画了。”
我抬头，看见她正把一张便利贴贴在显示器边框上。
字是手写的：“我不是救火队员，我是防火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