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命下达的第二天,陆啸麾下新划拨过来的一百五十人,连同原先的五十人,共计两百人,在梁山后山一片新划定的、相对宽敞的校场上,完成了首次“集结”。
场面堪称混乱。
陆啸原先那五十名老部下,经过月余操练,已然脱胎换骨。他们自发地排成了相对整齐的五个小队,鸦雀无声,目光平视前方,虽衣衫依旧不算光鲜,但那股子令行禁止的劲儿,已然透了出来,如同五块棱角分明的礁石。
而新来的那一百五十人,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他们三五成群,散乱地站着或蹲着,交头接耳,嬉笑怒骂,兵器随意地拄在地上或扛在肩上,眼神里充满了对新上司的打量、不屑以及浓浓的散漫气息。刘唐、石秀、杨林三位头领,则抱着膀子站在队伍最前方,表情各异。刘唐是一脸的不耐烦,赤发虬髯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颤动;石秀目光锐利,带着审视和怀疑,像一头等待猎物破绽的猎豹;杨林则显得平静许多,但眼神深处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观望。
陆啸站在临时搭建的一个矮木台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这泾渭分明的两百人。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沉默仿佛带着重量,渐渐地,连那些喧闹的新兵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嘈杂声慢慢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年轻的过头领身上。
“我叫杜远。”陆啸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从今天起,是你们的头领。”
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尤其是新兵中,不少人脸上露出“果然如此”或是“凭啥”的表情。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陆啸仿佛能看透他们的心思,“觉得我年轻,资历浅,不配统领你们,尤其是刘唐、石秀、杨林三位哥哥麾下的老弟兄。”
他这话直接戳破了那层窗户纸,让刘唐都微微挑了挑浓眉。
“配不配,不是靠嘴说的。”陆啸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是靠本事,靠军功,靠能不能带着你们打胜仗,少死人,多分金银!”
他目光扫过那些新兵:“我也知道,你们很多人习惯了自由散漫,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军纪规矩都是狗屁!”
这话更是直接,让不少老兵痞子都咧了咧嘴,似乎被说中了心思。
“但是!”陆啸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在我这里,这一套,行不通!”
他指着自己那五十名老部下:“看看他们!一个月前,他们和你们一样,甚至比你们更不如,是老弱,是累赘!但现在,他们能队列整齐,能听令而行,能在战场上零伤亡俘敌!为什么?就因为他们守了我定下的规矩!”
他又指向那些新兵,语气冰冷:“而你们,现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不管你们以前跟哪位哥哥,立过什么功劳,到了我手下,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一切,都得按我的规矩来!”
“现在,我宣布三条军规!”陆啸竖起三根手指,目光如刀,“第一条,绝对服从!令行禁止,违者,鞭笞二十!第二条,刻苦训练,不得懈怠,违者,扣除当日粮饷!第三条,团结互助,不得内斗欺凌,违者,视情节轻重,杖责至逐出军营!”
这三条规矩简单直接,尤其是那惩罚措施,让不少散漫惯了的老兵脸色都变了。
“不服?”陆啸冷笑一声,“可以!现在站出来,打赢我,你就可以不用守我的规矩,我还会向宋头领请命,让你另谋高就!有没有人?”
他目光灼灼地扫视全场,尤其是在刘唐、石秀脸上停留了片刻。刘唐鼻孔里哼出一股粗气,拳头攥了攥,但终究没动。石秀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台下更是一片寂静,无人应声。陆啸之前与武松“论拳”的事情早已传开,谁也不敢小觑这个年轻人的身手。
“没有人?”陆啸点了点头,“好,那就是都认了这三条规矩!从此刻起,如有违反,严惩不贷!”
立威之后,便是实操。陆啸下令,全军进行最基本的队列训练。
可想而知,那一百五十名新兵的表现一塌糊涂。左右不分,步伐混乱,推搡叫骂之声不绝于耳。反观那五十名老兵,动作标准,沉默无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娘的!这劳什子队列有个鸟用!”一个原属刘唐麾下的彪形大汉,因为屡次出错被小队负责人(由老兵担任)指出,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推开负责人,骂骂咧咧地吼道,“老子是来打仗杀人的,不是来学娘们走路的!”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刘唐抱着膀子,冷眼旁观。石秀和杨林也看了过来,想看看陆啸如何处理。
陆啸面无表情地走到那大汉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彪!”那大汉昂着头,一脸桀骜。
“王彪。”陆啸点了点头,“违反军规第一条,不服从命令,顶撞上官。鞭笞二十,立即执行!”
“你敢!”王彪瞪圆了眼睛,他仗着是刘唐的老部下,又有把子力气,平日就没把一般头领放在眼里。
陆啸根本不跟他废话,身形一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也没看清他怎么动作,那身高体壮的王彪就惨叫一声,整个人被一股巧劲掼倒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还没等他爬起来,两名如狼似虎的老兵已经上前,将他死死按住——这些老兵早就对陆啸心悦诚服,执行命令毫不迟疑。
“行刑!”陆啸冷声道。
执法的老兵毫不犹豫,抡起浸过水的皮鞭,“啪”地一声就抽在了王彪的背上!王彪痛得一声闷哼。
“一!”老兵高声报数。
鞭子再次扬起。
“二!”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和老兵报数的声音清晰地回荡。那些原本嬉笑散漫的新兵,一个个噤若寒蝉,脸上露出了惧色。他们没想到,这个年轻头领竟然如此狠辣果决,说打就打,而且身手如此厉害!
刘唐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军令已下,他也不好出面阻拦。石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对陆啸的果断有了新的认识。杨林则微微颔首,仿佛在赞许这种治军手段。
二十鞭很快打完,王彪后背血肉模糊,瘫在地上呻吟,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抬下去,敷药。”陆啸吩咐一句,然后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声音冰寒,“还有谁不服?”
无人应答。
“继续训练!”
接下来的训练,虽然依旧磕磕绊绊,但再也没有人敢公开挑衅。那噼啪作响的鞭子,和趴在地上呻吟的王彪,比任何说教都管用。
训练间隙,陆啸也没有一味高压。他拿出部分宋江赏赐的银钱,吩咐火头军晚上加餐,肉食管够。并且宣布,日后但凡缴获,必定按功劳和表现公平分配,绝不克扣。
恩威并施,双管齐下。
几天下来,这支混杂的队伍风气为之一变。虽然距离如臂使指还差得远,但至少表面上,命令能够执行下去了,散漫的气息被压制了下去。那五十名老兵作为标杆和基层骨干,起到了关键作用。
刘唐虽然依旧不怎么搭理陆啸,但也不再明显抵触。石秀偶尔会就一些训练细节提出疑问,陆啸都耐心解答,展现出的专业素养让石秀目光中的怀疑渐渐变成了思索。杨林则开始主动协助管理一些杂务,态度变得配和。
这一日傍晚,陆啸正在查看训练记录,石秀走了过来,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头领,你那套小队配合袭扰的法子,确实精妙。只是,若遇敌军重甲,近身难以奈何,又当如何?”
陆啸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头倔强的“拼命三郎”开始真正思考战术了,这便是好的开端。他笑了笑,道:“石秀哥哥问到了点子上。重甲固然难破,但其行动迟缓,视野受限。可多用绊索、陷坑限制其行动,以弓弩远程袭扰,或以石灰、泥沙迷其眼,再派灵活之士袭其关节、面门薄弱之处。亦可纵火焚其营帐,乱其阵型。总之,扬长避短,不与之力敌,而攻其必救,耗其心力。”
石秀听得目光连闪,抱拳道:“受教了!”这一次,语气真诚了许多。
看着石秀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校场上虽然疲惫却不再散漫的队伍,陆啸轻轻吐出一口气。
整顿内部的第一步,算是勉强迈出去了。这根被宋江强行塞过来的、带着刺的棍子,正在被他用霹雳手段和怀柔政策,一点点地打磨。虽然距离如臂使指还早,但至少,他已经握住了棍柄。
而这,仅仅是他在这梁山权力格局中,站稳脚跟的又一步。未来的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