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天色阴沉得像一块浸透了水的脏抹布,低低地压在人头顶。干冷的北风卷着沙尘,抽在脸上生疼。曾头市那扇包着厚铁皮的沉重正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率先涌出的是一队手持盾牌、小心翼翼的张望的庄客,确认门外那片开阔地上并无伏兵后,才向门内发出信号。紧接着,蹄声如闷雷般响起,曾涂一马当先,冲了出来。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锁子甲,头戴熟铜盔,手持一杆点钢枪,倒也显得威风凛凛。他身后,紧跟着二弟曾密,以及三百余名精锐庄客,大多是曾家的本族子弟或久经训练的老兵,队列虽不如梁山讲武堂出身的喽啰那般严整,却也带着一股剽悍之气。
城门楼子上,史文恭按箭而立,冷峻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远处的梁山营寨。曾弄公和其余三子也站在女墙后,紧张地观望着。他们打定主意,若情况不对,立刻鸣金收兵,绝不给梁山任何可乘之机。
另一边,梁山军阵早已列好。陆啸一身普通头目的皮甲,并未突出自己,而是将林冲摆在了显眼的位置。林冲白衣白甲,手持丈八蛇矛,静立阵前,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让曾头市一方不敢小觑。鲁智深、武松、刘唐等猛将则分散在队列之中,看似随意,实则占据了关键的策应位置。
“呔!梁山草寇,安敢犯我疆界!哪个不怕死的,先来尝尝你曾涂爷爷的钢枪!”曾涂勒住战马,长枪遥指,声若洪钟,试图在气势上先声夺人。
陆啸对林冲微微颔首。林冲会意,催动战马,缓缓出阵,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梁山豹子头林冲,特来为晁天王讨还血债!曾涂,速速下马受缚,或可免你一死!”
曾涂见是林冲,心中先是一凛,林冲的威名他早有耳闻。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大喝一声:“休得猖狂!看枪!”催动战马,挺枪便刺!
林冲舞动蛇矛,与他战在一处。两人枪来矛往,马蹄盘绕,卷起阵阵尘土。林冲武艺明显高出一筹,蛇矛神出鬼没,将曾涂的攻势一一化解,却并未立刻施展杀招,反而像是刻意控制着节奏,让场面看起来势均力敌,甚至偶尔“险象环生”,引得曾涂哇哇大叫,攻势更猛。
城楼上的史文恭眉头微蹙,他看出林冲未尽全力,但具体意图为何,一时也难以猜透。
战了约二三十回合,陆啸见火候差不多了,对身旁的鲁智深使了个眼色。
鲁智深早已等得不耐烦,得到信号,立刻大吼一声:“直娘贼!打得这般不爽利!让洒家来会会你这鸟人!”也不等军令,抡起浑铁禅杖,迈开大步就冲了出去,加入战团。
曾涂正被林冲缠住,忽见一个庞大凶恶的和尚如同疯虎般扑来,禅杖带着恶风砸向自己,吓了一跳,急忙回枪格挡。“铛”一声巨响,震得他手臂发麻,心中骇然。林冲趁势虚晃一矛,勒马稍微后退,看似要将战场让给鲁智深。
鲁智深得理不饶人,禅杖舞得如同风车一般,嘴里污言秽语不绝,劈头盖脸地朝着曾涂猛攻。曾涂武艺本就不如鲁智深,此刻以一敌二(虽林冲未真个出力,但牵制犹在),更是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城楼上的曾密见状,生怕大哥有失,也顾不得许多,大喊一声:“大哥休慌,俺来助你!”拍马舞刀,冲出阵来。
梁山阵中,武松见对方又添一人,冷哼一声,不等陆啸吩咐,倒提镔铁戒刀,身形如电,疾奔而出,半途截住曾密,双刀并举,战在一处。武松刀法狠辣精准,招招不离曾密要害,曾密顿时感到压力巨大,额头见汗。
场面变成了二对二的混战。林冲和鲁智深“合力”对付曾涂,看似占尽上风,却总是“差之毫厘”无法将曾涂拿下;武松则稳稳压制住曾密,但也“一时难以取胜”。
陆啸在阵中观察着局势,尤其是城楼上的反应。他见史文恭依旧沉稳,并未因曾涂、曾密落入下风而轻易出动,知道还需要再加一把火。
他挥动令旗,示意步军向前缓缓压迫。
早已按捺不住的杨志,见到信号,立刻率领五十名精锐骑兵(主要是他带来的亲随和讲武堂中马术最好的喽啰),从侧翼猛然杀出,直扑曾头市的步军大队!
“青面兽杨志在此!挡我者死!”杨志怒吼一声,手中朴刀化作一道寒光,瞬间将一名试图阻拦的庄客小头目劈于马下。他身后的骑兵如同楔子般狠狠凿入庄客的队伍中,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曾头市的步军阵型顿时大乱。
城楼上的曾弄公看得心惊肉跳,连连跺脚:“快!快鸣金!让涂儿、密儿回来!守城!守城!”
尖锐的鸣金声从城头响起。
正在苦战的曾涂、曾密如蒙大赦,虚晃一招,拔马便走。鲁智深和武松“奋力”追杀了十几步,“被迫”射来的几波稀稀拉拉的箭矢(刻意射偏)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逃回门洞。
杨志的骑兵也“适时”地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在砍翻了几十个庄客后,似乎“力竭”,又见城门即将关闭,只好“悻悻然”地拨马撤回。
整个过程,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典型的土匪攻城受挫——头领单挑未能建功,步军压迫效果不大,骑兵突袭虽有小胜却无力扩大战果,最终因守军抵抗和城防坚固而被迫撤退。
梁山军“丢下”了十几具尸体(大多是之前战死的官军服装,或是病死的流民尸体伪装的)和几面歪倒的旗帜,队伍“混乱”地向后撤退,甚至能听到一些“惊慌”的呼喊声。
曾涂、曾密狼狈地逃回城中,气喘吁吁,虽然惊险,但毕竟全身而退,看着城外梁山军“溃退”的景象,不由得生出几分轻蔑。
“父亲!梁山贼寇不过如此!若非鸣金,孩儿定能斩了那胖和尚!”曾涂抹了把汗,心有余悸却又强自吹嘘。
曾密也道:“那武松刀法虽狠,也奈何不得俺!”
史文恭走下城楼,仔细询问了交战细节,又眺望着梁山军撤退时那略显“散乱”的队形和留下的“狼藉”现场,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
“看来,这陆啸也并非三头六臂,其部下虽有些勇力,但临阵指挥、协同作战,终究是流寇水准,缺乏攻坚的韧性和章法。”史文恭沉吟道,“此次挫其锐气,或可让他们知难而退。即便不退,日后交战,我军也可更主动些。”
曾弄公闻言,心中大定,抚须笑道:“全仗文恭和孩子们勇武!传令下去,杀猪宰羊,犒赏今日出战将士!让大家都看看,梁山草寇,没什么可怕的!”
一时间,曾头市内士气大振,连日来被舆论压制的恐慌和疑虑,似乎被这一场“胜利”冲淡了不少。守城的庄客们也挺直了腰杆,觉得梁山军也不过是纸老虎。
然而,他们看不到的是,在“溃退”的梁山军队伍中,陆啸正冷静地听着各队的汇报。
“林教头、鲁大师、武松兄弟均无恙。”
“杨志哥哥骑兵轻伤三人,无阵亡。”
“步军伴装倒地十七人,均已安全撤回。”
“丢弃旗帜五面,破烂衣甲二十副……”
陆啸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沮丧,反而露出一丝计划得逞的笑意。
“很好。第一步,麻痹敌人,完成了。”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在暮色中轮廓愈发清晰的曾头市,眼神锐利,“接下来,该让他们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