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兰风再度闭关。
对他而言,只要花族不遭遇动摇根基的大乱,他便不会再轻易过问俗务。
他本身的存在,就已是一种无形的威慑。真正需要他现身之时,恐怕唯有神界再起滔天巨浪。
此时的兰风,已然看清了自己前方的道途,也明悟了自身在神之道则上存在的缺陷。
诸多问题一时难以尽数解决,但其中一个关键之处,他却心知肚明——那就是“心之道”的修炼与补全。
早在炼气境时,兰风就已开始有意识地锤炼心境。
他拥有远超常人的、近乎妖孽的战斗经验与生死感悟,但在“人性”的体验与淬炼上,他却并非完美。
他曾多次尝试将自己彻底融入凡俗,去体悟那份最原始的真切。
在学生时代,他便有意识地封印修为与记忆,将自己完全代入一个普通学生的角色。
直至毕业,与他有过交集的同学对他的印象也无非是“性格温和,成绩上等,但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将“普通”扮演得无可挑剔,滴水不漏。
作为母亲的儿子,在最终坦露身份之前,即便母亲偶尔会觉得他气质沉静得异于常人,也绝未曾想过,这个看似不平凡的儿子,竟是那个默默守护整个地球的最强存在。
然而,除此之外,他却再难有机会如寻常人一般,去完整地经历人生的酸甜苦辣、爱恨别离。
时代的浪潮没有给他慢下来的机会:连绵的战争推着他飞速成长,刚刚击退仙女星入侵者,又必须即刻飞升修真界;
在修真界中亦无法驻足,因为地球坐标只剩百年便会暴露,他必须在倒计时结束前疯狂突破,从化神直抵大乘——这期间,根本没有余裕去细细品味人生、沉淀心境。
所幸,他身为重生者,前世所历足够支撑着他境界的飙升。
但说到底,那更多是记忆的堆叠,而非心境的重新淬炼。
后来飞升仙界,周旋于仙王、仙帝的算计杀局之中,他依旧没能停下。
祖仙、半神……敌人越来越强,迫使他不断燃烧潜力向前奔跑,直至在“未来的自己”干预下,才一举跨越天堑,成就真神。
若全靠自身,这段路恐怕还要再走上数万年。
事实上,早在仙尊境时,他的心境修为便已触及瓶颈。
按常理而言,以他那时的心境状态,本不可能在当世成就真神。
如今一切暂告段落,他不仅找到了自己的路,更看清了心道之上的裂痕与洼陷。
在前往域外战场之前,这段相对平静的时光,正是他弥补心道缺陷的最佳时机。
尽管在成就真神之时,他已斩断世间绝大部分因果线,但“斩断”并不意味着“从未发生”。
那些过往依旧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只是不再牵绊当下罢了。
可从真神本心的角度来看,那些未曾妥善安放、未能彻底释怀的印记,却依然清晰可见。
一个人活得越久,经历越丰富,其所背负的情感与记忆就越庞杂——这是生命的重量,无法回避。
而那些深藏于心的遗憾、不甘、怅惘与抉择……历经岁月沉淀,便化作心之道上或深或浅的痕迹。
若将完美的心境比作无瑕水晶,这些痕迹便是其上细微却真实的划痕。
而真正的完美之道,又怎能容许这些划痕的存在?
在兰风的记忆深处,封存着一段沉重因果。
那人因他逆天改命,却也因他抱憾而终——临终之际,未能再见兰风一面,这遗憾化作一道深刻的痕,刻在了他心之道那块本应无瑕的水晶之上。
他叫江三儿,本是华夏北方小城中一个籍籍无名的混混头目。
那时的兰风,刚刚重生不久,实力初显,为铺就修行之路,急需世俗势力为他积累财富。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江三儿。
以绝对实力慑服江三儿及其一众手下后,这个原本桀骜不驯的汉子,竟对兰风生出一种近乎信仰般的敬畏与崇拜。
他折服于兰风的力量,更钦慕其眼界与智慧,从此死心塌地,誓死相随。
在兰风的指引下,江三儿带领弟兄们洗尽铅华,彻底告别了街头打杀、收取保护费的灰色过往,转而踏上了正途。
他们抓住时代浪潮,集中所有资源,一路高歌猛进:开歌厅、盘矿产、囤土地、运营酒店、搞建筑、从事国际贸易、创立高科技公司、乃至参与资本博弈……
江三儿竟从一介底层混混,一步步蜕变为叱咤风云的世界级商业巨擘。
他身边的核心弟兄们也个个飞黄腾达,人生彻底改写。
江三儿及其公司高层,始终将兰风的使命奉为圭臬,兢兢业业,从未敢有半分懈怠。
甚至为了不给兰风增添任何潜在麻烦、避免被有心人算计,江三儿和几位元老始终未曾公开家室,有人甚至终生未娶,将全部心血倾注于这份无声的忠诚之中。
从筑基到元婴,这段漫长的成长岁月里,若非江三儿在背后以海量资源无限供应,兰风的修炼进境绝难如此迅猛,后期许多关键机缘恐怕也会失之交臂。
或许有人会问,彼时兰风既已效力官方,为何还需倚重江三儿?原因有三:
其一,官方需滋养的强者众多,分配至兰风的资源着实有限;
其二,兰风麾下自有班底,这支私人力量的发展离不开独立资源;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他许多修炼手段无法公之于众,只能依靠自己的渠道寻觅资源。
然而,就是这位为兰风及其势力倾尽所有、默默支撑的心腹,在人生灯枯油尽之际,却未能再见那位他心心念念的“兰二爷”最后一面。
这成了江三儿此生最大的遗憾,也成为兰风心中一根无声的刺。
当兰风得知江三儿离世这个消息时,已是几十年之后。
那时的他,早已身在修真界浴血搏杀,仙凡永隔,徒留怅惘。
往日纵然知晓,也无力回天。
但如今,既得片刻清明,心道有缺需补,兰风决意重返旧时光,去看那一眼未曾告别的告别,去了却那位老部下沉积于岁月深处的憾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