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镇的雪开始化了,到处是烂泥。
传令兵一头栽进临时指挥部,浑身湿透,嘴唇发紫,话都说不利索。
“大… 大帅… 鹤… 煤岗那边… 昨天… 昨天遇上小股… 敌人…”
等他喘匀了气,把话说清楚,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遇袭是昨天下午的事,等消息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林好看着地图上越来越大的地盘,眉头拧成了疙瘩。
黑风寨,河口镇,煤岗,现在又把哈齐尔外围给搅浑了。
摊子铺得太大,指挥起来像隔着锅台上炕,费劲。
靠两条腿跑,靠那几条时断时续的电话线,根本跟不上趟。
上次马家窝棚打得是痛快,可要是山本那老鬼子跑快点,或者咱们哪个环节慢了半拍… (后果不堪设想啊…)
缴获的东岛军电台?
有几部,可那玩意儿精贵,伺候起来比轴承里的滚珠还麻烦,技工班那几个半吊子,对着说明书都抓瞎,还得防着小鬼子监听。
(妈的,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 这不行啊。)
林好想起卡秋莎上次交易时,塞给他一卷油乎乎的图纸,说是啥“老古董”,白熊联邦那边淘汰的玩意儿,添头。
当时没细看,现在找出来,摊在桌上。
是几张无线电收发报机的图纸,俄文标注,看着就头大。
“老陈!”
陈博文被叫进来时,眼窝深陷,身上一股机油混合铁锈的味道。
他还在为轴承的事儿头疼,“黑风轴承厂”的废品堆得比人高,那嘎啦嘎啦的滚筒噪音,吵得人心烦。
“大帅… 轴承那边…”
“轴承先放放。”林好指着图纸,“看看这个。能不能照着搞出来?”
陈博文扶了扶油腻的眼镜,凑过去仔细看。
半晌,他抬起头,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大帅… 这… 这比轴承难多了…”
“我知道难。”林好敲了敲桌子,“电子管,线圈,天线… 我大概知道点皮毛。但咱们必须得有这玩意儿。不然咱们就是聋子瞎子。”
“可… 材料…”
“缴获的电台拆开看!坏的修!没有的… 想办法!”林好斩钉截铁,“土法上马!能用就行!”
陈博文嘴角抽了抽。“这… 这不科学…”
“但很土匪。”林好替他说了,“就这么定了。轴承厂那边先拨几个人给你。搞出来,头功!”
于是,兵工厂旁边又搭起一个棚子,比轴承厂那个还破。
“黑风无线电研究小组”成立了。
里面叮叮当当,偶尔还伴随着一股烧焦羽毛的难闻气味。
技工班的人把缴获的东岛军电台、还有卡秋莎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几部破烂白熊联邦货,全拆成了零件。
对着图纸,连蒙带猜。
电子管?这玩意儿金贵。
找到几个好的,宝贝似的供着。
坏的?试试… 重新抽真空?拿酒精灯小心翼翼地烤?(天知道有没有用…)
线圈?找铜丝。漆包线?自己拿生漆刷!一圈一圈,用手慢慢绕。绕歪了,拆了重来。
焊锡?土法炼的锡,杂质多,焊点老大一个,看着就瘆人。
失败。
烧毁。
短路。
信号干扰。
无法接收。
无法发送。
一堆堆报废的零件,比轴承厂那边还触目惊心。
一个年轻技工,因为连续烧了三个珍贵的电子管,蹲在角落里,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陈博文熬得眼睛通红,胡子拉碴。
他拿着一个刚绕好的线圈,对着油灯看了又看。
灯光昏暗,映着他疲惫的脸。
(这活儿… 八九成把握都没有…)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失败后,一台用木头盒子装着、线路乱得像蜘蛛网的机器,发出了断断续续的“滋滋”声。
然后,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的耳机里传出来:“…喂… 能… 听到… 吗… 滋…”
成功了!
虽然声音小的像蚊子叫,还夹杂着巨大的杂音。
陈博文激动得差点把眼镜掉地上。
“黑风牌”收发报机,就这么诞生了。
体积庞大,得两个人抬。
性能极不稳定,通讯距离… 看天线架多高,也看老天爷心情。
林好来看成果。
看着那笨重的木头箱子,听着那费劲的通讯效果,他摸了摸下巴。
“老陈啊… 这玩意儿… 还是得发电报?”
“嗯… 目前只能这样,比较稳定。”
“就不能… 弄个小的?”林好比划着,“能背着走的?俩人抬也行!不用嘀嘀嗒嗒,直接喊话!喂!听得见不?就那样!”
(电影里西海岸联邦大兵不都那样么?虽然原理不懂…)
陈博文愣住了。“直接说话?步话机?大帅… 那… 那技术要求更高… 而且干扰会非常严重…”
“试试嘛!”林好鼓励道,“简化!牺牲距离!牺牲音质!能让前线的排长班长直接跟后面炮兵喊话就行!”
“这… 我试试吧…” 陈博文觉得大帅又在异想天开了。
基于这个“指示”,无线电小组又开始了新的折腾。
拆了更多东西,简化电路,用缴获的东岛军听筒和话筒(或者干脆是土制的话匣子),电池… 这玩意儿最头疼。
最后搞出来一个… 需要两个人伺候的“怪物”。
一个人背着一个沉重的木箱子,里面是几组串联的电池(天知道能用多久),还得费劲地摇着一个手摇发电机补充电力。
另一个人拿着话筒和听筒,扯着嗓子喊。
王大彪抢先试用。
“喂!喂!他娘的陈博文!听见没有!?” 声音通过电流,变成了一阵刺耳的尖啸和杂音,传到几公里外另一个棚子里陈博文的耳朵里。
陈博文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听… 听见了… 彪哥… 小点声…”
“小个屁!打仗呢!能听见就行!”王大彪兴奋地对着话筒吼,“告诉林大帅!这玩意儿好使!比他娘的传令兵快多了!”
这“土味步话机”,通话距离撑死三五公里,噪音巨大,时灵时不灵。
但在某些时候,比如炮兵观察哨给炮阵地指示目标,确实比派人跑快。
“好歹能直接喊话了!”林好拍板,“继续改进!先造几部出来,给主力部队配上!”
几台笨重的“黑风牌”收发报机和更不靠谱的“土味步话机”,开始装备部队。
河口镇指挥部和煤岗、哈齐尔外围据点的联络,终于不再只靠两条腿和时好时坏的电话线了。
指挥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一点点。
情报传递,也快了那么一些。
林好站在地图前,看着上面新添的几个代表无线电通讯点的符号。
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玩意儿… 小鬼子能监听到不?
他找到李墨涵和冷雨。
“墨涵,你琢磨一套暗语,用咱们黑北土话,越土越好,让小鬼子听不懂。”
李墨涵眼睛一亮:“大帅放心!墨涵已有些腹稿,保管让倭寇如听天书!”
“冷雨,你负责制定通讯纪律。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时间联络,都得有规矩。还有,留意咱们自己周围,有没有奇怪的信号。”
冷雨点头,眼神锐利。她知道这玩意的厉害,也知道它的风险。
通讯的改善,让黑风寨这台逐渐庞大的机器,运转得稍微顺畅了些。
但也意味着,新的挑战和危险,正在悄然滋生。
林好看着窗外泥泞的道路,第三次调整了桌上那块缴获的东岛军怀表的时间。
(麻烦事儿,一件接一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