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的懿旨到达骠骑将军府时,盈都城里最有名的绣娘正在为怀兮量体裁衣。
“三姑娘腰肢纤细,穿嫁衣必定好看。”
绣娘恭维之词溢于言表,怀兮不动声色,只柔顺的配合绣娘完成测量。
王语凝和陆源已被送至王府,二哥哥尚在定陵并未归来,眼下这府上,只有父亲和她了。
怀兮心中想着,并未听到门外管家的传话。
直到青黛出声提醒,“姑娘,宫里来人了,说是赐婚的懿旨下来了。”
怀兮眉头一皱,“我倒忘了,还有这一步戏要做。”
怀兮声音极小,可足够青黛听到。
青黛还未来得及思索她话里的意思,便听到怀兮说,“送绣娘出去吧。”
说罢,眼神示意青黛,青黛会意,自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银子,塞入绣娘手中。
“陈娘子,我们姑娘的嫁衣便有劳您了。”
绣娘接过银袋,感受到袋里银子的重量,喜笑颜开,“多谢摄政王妃,民妇告退。”
这绣娘离开的时候,心中暗道,到底是要做摄政王妃的人,赏赐都要比寻常官家小姐多些。
瞧见绣娘心满意足的样子,怀兮勾唇一笑,眼底隐有不屑。
这绣娘声名在外,盈都城达官富户家中若有喜事,必请她来裁制嫁衣。
那些待字闺中的姑娘们,为了在大喜之日给夫君展现自己的美,无不争相从出重金贿赂绣娘,只为其裁制嫁衣时多费些心思。
既然这已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怀兮自然随波逐流。
来传旨的小太监是太后宫里的,见到怀兮,立时便宣读了懿旨。
除了传旨之外,陆太后又赐给怀兮许多赏赐,算是民间添箱之举。
看到这些赏赐,怀兮便明白了陆太后的用意。
赫连襄给的嫁妆丰厚,怀兮虽是庶女,却是陆家人,本朝有厚嫁之风,听闻这几日父亲在库房内同管家日夜盘点,忙的团团转。
陆太后的赏赐,不过是为了给陆毅初撑场面而已。
待小太监走后,怀兮将懿旨交给了青黛,“清点那些赏赐,送到库房中去,交给父亲安排吧。”
青黛点头,“是。”
且说那绣娘离了骠骑将军府,并未回到绣馆中,反而来了摄政王府。
王府书房,赫连襄正在批阅奏折,追风与黄漪站在一旁随侍。
门外,响起守卫的声音,“绣娘陈氏求见王爷。”
赫连襄提着笔的手一顿,方想起今日是绣娘到将军府为怀兮量体裁衣的日子,现下应是量过了。
追风眼神询问赫连襄,待赫连襄点头之后,高声回道,“让她进来。”
门开了,绣娘陈氏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走到赫连襄案前跪下。
“民妇陈氏拜见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赫连襄并不抬头,只凝视着案上的折子,沉声问道,“量好了 ?”
陈氏也不敢抬头,低眉顺眼的回道,“是,王爷。”
赫连襄又问,“她可配合?”
“王妃很配合。”
“王妃”二字,赫连襄听着极顺耳,“可给了赏赐?”
陈氏自袖中拿出一袋银子,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奉上,“回王爷,这便是王妃的赏赐了,民妇分文未动。”
赫连襄终于抬眸,瞧着陈氏手中的银袋,银袋里装的满满的,可见陆怀兮诚意十足。
赫连襄满意地笑了,心底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
她如寻常盈都城待嫁的女子那般,都想向夫君展现自己的美。
看来,是他多想了,怀兮并非像他所想的那般,她还是想嫁他的。
赫连襄大手一挥,“黄漪,赏。”
陈氏跪倒在地,“民妇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王妃的嫁衣,你且用心裁制,若裁的好,本王重重有赏!”
黄漪带着感恩戴德的陈氏到管家那处领赏银了,书房内复又恢复平静。
赫连襄心情大好,追风亦鲜少看到他如此模样,不由感叹道,“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但见主子今日模样,便知此话不假。”
像这般揶揄主子,追风还是第一次。
赫连襄闻言,唇角微微上弯,“本王看你是皮痒了!”
追风识趣的闭上嘴,蓦地想起芳凝苑还在关禁闭的凝书,状似无意道,“主子,这等喜事,您可要告诉公主殿下?”
听到凝书这个名字,赫连襄顿时头痛不已,低声骂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何璎玑死后,李书渊虽然被李尚书捉回京城,却郁郁寡欢,终日不肯外出,是以到现在为止都还未曾和凝书见面。
若说没了一个李公子,盈都城中还有其他的公子哥儿,可其他的公子哥赫连襄还真就看不上。
“哼,”这李书渊倒也是个情种,只是可惜,并不是赫连襄喜欢的情种,“死了一个罪臣之女而已,便玩这些绝食抑郁的把戏,可见李尚书平时教子无方。”
尚公主是何等荣耀之事,偏生这李书渊想不清楚。
追风也随声附和道,“听说何璎玑还未获罪时,面对这位李公子时冷若冰霜,可这李公子偏生就非她不可!”
赫连襄眸间寒光乍现,“他既自甘下贱,那便不必存活于世了。”
李书渊可以死,但凝书是他的胞妹,他的胞妹何等尊贵,绝不能被这样下贱的男子拒绝。
追风微微一愣,“主子,他可是李尚书的嫡子。”
赫连襄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嫡子又如何,为女色所耽,于父母而言,不过无用之人罢了。”
为女色所耽,不过无用之人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赫连襄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此话竟在他身上应验了。
凛冬已至,盈都城终于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怀兮站在廊下,身上披着狐裘,望着天空飘落的漫天大雪,思绪纷飞。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怀兮伸手,一朵雪花飘入她的掌心,很快消融不见。
待怀兮将手放到眼前去看时,手上只余一片水花。
香兰苑的门开了,青黛从外面回来,一路小跑着走到怀兮跟前。
怀兮瞧见了她,唇角染上笑意,“你慢些,小心摔倒了。”
青黛的身上满是雪花,她摘下宽大的帽子,对着怀兮行了个礼,“姑娘,信已送到了。”
怀兮轻声道,“谁接的?”
青黛压低了声音,“陈姑娘接的。”
怀兮又问,“可有人看到?”
“今日雪大,听风小筑并无他人,您放心。”
怀兮笑了,“是了,这种事情,就要趁着今日做才行。”
陈府。
陈妤才从听风小筑回来,便来到了陈兴文的书房。
书房里,陈兴文正在看书,见到她来,放下手中的书,“可见到三姑娘了?”
“怀兮姐姐没来,来的是青黛。”
紧接着,陈妤自袖口取出一封信,“哥哥,这是陆姐姐托我带给你的信。”
陈兴文接过信,拆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中的信纸,拿着信纸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陈妤一脸担忧的望着哥哥,“哥哥,你无事吧,陆姐姐说了什么?”
陈兴文看完之后,将信放到蜡烛上引燃。
长久的沉默后,就在陈妤以为哥哥不会回答她的时候。
静谧的房间里,响起了陈兴文的声音。
“下月初八,大仇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