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将军府。
结束了刺杀以后,陆氏父子又回到了书房,仍是一副黑衣人的装扮。
陆毅初剑尖上的血迹还未干涸,滴落在红色地毯上,很快消失不见。
血腥气浓郁入鼻,陆毅初拿过一个时辰前他用来擦剑的那方手帕,用着同样的动作,擦着手里的剑。
“可惜了,赫连襄的人来的太快,我那一剑终是未能伤及要害。”
陆毅初惋惜道。
可深谙父亲脾气的陆韩川却知父亲一向是不会失手的人,“父亲,方才那人是谁?”
一个事关陆氏生死存亡的人,他的父亲却在刺杀这人的时候手下留情。
陆毅初淡淡说出他的名字,“方文轩。”
“方文轩……”
陆韩川在脑海中搜寻了许久,最终发现自己并不认识此人。
他正要问时,却听得父亲缓缓问道,“韩川,你说,怀兮真的会像她说的那般去做吗?”
陆韩川沉吟片刻,“父亲,你我都清楚,怀兮此生最在乎的便是她的母亲薛氏。”
这话算是回答,听到薛氏二字,陆毅初心中浮上几分悲哀,害了薛氏一族与葵儿的,都是他陆毅初。
可如今,为了达成目的,他却要再一次欺骗怀兮。
若有一日东窗事发,怀兮该是何等恨他?
剑已擦拭干净,入鞘,陆毅初将宝剑置于架上,对着陆韩川摆了摆手,“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安宁宫。
“你说什么?”
寂然的宫殿里,陡然响起陆太后惊讶的声音,“他还活着?”
容寻进来前,早已屏退了宫女与太监,“是,太后,千真万确。”
陆太后手中的茶盏已拿不稳,她起身,眉目里染着欣喜,“你可亲眼看到了?”
“奴婢不曾亲眼见到,但咱们放在摄政王府的探子,是早年间便效忠太后您的,自然知道方大人的面貌。”
“探子方才来报,前日夜间,大将军与少将军曾夜闯摄政王府地牢。”
“他二人离开后,摄政王身边的侍卫追风便将方大人从地牢转到了王府后院,还请了大夫来看。”
陆太后闻声,眼睛倏地变冷了,沉默了片刻后,“哐当”一声,她将手里的茶盏拍在桌上。
“哀家便知道,当日他不告而别,定有缘由。”
“原来,是哀家的好哥哥害的我们分离这么多年。”
陆心眉是何等聪明的人,一下子便想通了。
时隔多年后,哥哥竟还想杀了他。
“怪不得哥哥会同意怀兮嫁给赫连襄,原来,赫连襄手上有个活人把柄在。”
陆毅初回京之后,一直不肯同意怀兮与赫连襄的亲事,可在赫连襄登门提亲之后,却同意了。
她还在纳闷儿他为何同意的如此之快,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陆太后在殿中来回踱步,深思熟虑之后,黯然道,“从赫连襄手里救人,显然不可能,为今之计,只有去找哥哥了。”
“可大将军本就对此事深恶痛绝,他怎会帮您?”
陆太后凉凉一笑,眼神中透着几分古怪,“他一定会帮哀家的,哀家可是他唯一的妹妹啊。”
正说着,殿外传来清若的声音,“太后,长乐宫的春安求见。”
陆太后眼睛一眯,极不耐烦的对着容寻使了个眼色。
容寻会意,对外高声喊道,“太后已歇下了,请她明日再来吧。”
未及清若答话,殿外,春安的声音已响起,“烦请姑姑转告太后,奴婢为太后带来一件故人之物,此物非同寻常,是一把梳子。”
陆太后的拳头猛地攥紧了,眼底杀意一闪而过,她的声音冰到了极点。
“容寻,让她进来。”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陆太后高坐在主位之上,手里的茶水已换了一盏。
她居高临下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春安,“你说有故人之物要给哀家,是何物啊?”
春安毕恭毕敬的自袖中取出一把玉梳,双手奉上,“启禀太后,正是此物。”
陆太后的目光落在春安手掌中捧着的东西上,在看到玉梳时,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
此物,正是她与方文轩的定情之物。
容寻拿过玉梳,奉到陆太后跟前,陆太后垂眸看着,那是最上等的和田玉,呈现出一种柔和而深邃的碧绿,色泽均匀,仿佛深林中最为浓郁的绿意。
梳齿排列整齐而锋利,梳背则雕刻着繁复而细腻的图案,有翩翩起舞的凤凰,还有缠绕其间的藤蔓花卉。
陆太后颤抖着手,将玉梳握于手中,凉意透过掌心,带来陌生又熟悉的触感。
当年,正是这把玉梳,让薛落葵发现了她与方文轩的私情。
陆太后将玉梳攥在手里,梳齿深深陷入皮肉,几分痛楚涌上心头,让她的脑子变得更为清醒。
“说吧,你要什么?”
玉梳既然已到她手里,便说明她已知道了一切。
“太后,奴婢不敢欺瞒太后,”春安跪伏在地上,“奴婢只想为皇后殿下讨一个公道。”
“殿下千辛万苦为醴朝和陆氏诞下了小皇子,她不该遭受如此对待,奴婢要害死殿下的人付出代价!”
“哼,倒是个忠仆,只是可惜,有些蠢罢了。”
陆太后说罢,用着极为怜悯的表情望向春安,“你该知道,文慧皇后是难产而亡,没有人要害她。”
人走茶凉,春安听着陆太后的话,心中更为故去的主子觉得不值,可她必须得劝动陆太后。
“太后,您已有小皇子,除掉了皇帝和摄政王,您拥立小皇子继位,才可永绝后患。”
陆太后心知她对皇帝、摄政王深恶痛绝,可要除掉这二位谈何容易?
莫说摄政王,她若除掉皇帝,哥哥第一个不同意。
“春安,此事绝非你想的那般简单,文慧皇后泉下有知,也不会认同你今日这般做法。”
眼见劝解不成,春安便使出了杀手锏,“太后,故人之物虽已奉上,可奴婢那里还藏着许多信件。”
“这些信件若是送到台谏那里,只怕太后与瑶月公主,会有性命之忧。”
此话春安说的毕恭毕敬,可言语里的威胁之意丝毫不减。
陆心眉拍案而起,“大胆贱婢,敢威胁哀家?”
养尊处优数年,陆心眉还是头一次被一介宫婢威胁,立时便起了杀心。
“太后息怒,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告诉您,奴婢来时已将这些信件交给可信之人,若奴婢未能活着回去,明日这些信件便会出现在御史台。”
春安既然敢来到此处,便已做了万全准备。
岂料,太后闻声,阴笑阵阵,“贱婢,若哀家千辛万苦坐到今日这个位置,还要被你这个贱婢威胁,那便是哀家无能了。”
她可是陆太后,陆氏嫡女,骠骑大将军陆毅初胞妹,怎会忌惮一个贱婢?
“容寻,”她压低了声音,“杀了她。”
随即,不等春安反应过来,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已插进她的心窝。
心口处是锥心刺骨之痛,春安倒在地上,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高座上衣着华贵的女人,“你……你敢杀我……”
陷入黑暗之前,春安的耳畔传来女子的冷笑,“容寻,封锁宫门,杀尽长乐宫所有宫女,找出那些信,掘地三尺,也要给哀家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