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座上的皇帝脸色铁青,大有不信此等宫闱丑事之意,“来人,将碗呈上来,朕要亲自看。”
杜太医接过医女手中的碗,一步一步,战战兢兢的端到皇帝面前。
皇帝起身垂眸,望着清水中两滴不相融的鲜血,神情凛冽。
他望向坐在他身侧的陆心眉,眼底满是指责与轻蔑,“太后,你自己看!”
瑶月颤抖着身体,泪水盈眶,无助的望着陆太后,而陆太后则是紧紧攥着瑶月公主的手。
她并未听皇帝的话去看那碗水,只是望着坐在右侧一言不发的怀兮。
“皇后,公主是不是文德太子之女,哀家最清楚,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为何两血不相融?”
这句质问,掷地有声。
怀兮抬眸迎上她的视线,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得逞,而后迅速变幻为委屈与惊疑。
“陛下,滴血验亲或许并不可信,臣妾相信母后绝不会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
怀兮蓄着眼泪,声音蚊子似的,渐渐听不清晰。
陆太后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幡然醒悟,这才知道自己上了陆怀兮的当,她今日是非要被她逼死这大殿上不可。
陆太后抬手,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皇后,你……你做局陷害哀家!”
她气势凌人,丝毫不顾满堂嫔妃还在底下看戏,竟连一贯的端庄持重也顾不得了。
怀兮闻声,面色大变,不顾自己有孕数月的身子,慌忙跪倒在地,“陛下,臣妾冤枉!”
皇帝见状,几步上前,扶起怀兮,将她挡在身后,“太后,你若觉得滴血验亲不可信,朕可与大皇子同验。”
瑶月是不是文德太子的子嗣,陆心眉最清楚。
“皇帝,大可不必,”陆太后冷笑一声,“若有小人构陷,这滴血验亲再验千遍,也只会是一个结果。”
“哀家从未背叛过太子爷,绝不认可这个结果。”
陆太后长袖一挥,转身拉着瑶月坐在了椅子上。
只是瑶月,却分明感觉到母后拉着她的手,格外用力,似乎还在颤抖着。
这下,瑶月什么都明白了。
那些流言蜚语,她听了千百遍也不曾相信,可母后现在的反应,却让她无比笃定那些流言的真实性。
堂上一时陷入僵局,众妃无人敢动,大气也不敢出,唯恐说错一句话。
正在此时,隋荣走了进来,“陛下,太后,殿下,大理寺少卿杜修永求见。”
虽不知杜修永这个时候来做什么,但皇帝还是道,“宣。”
皇帝扶着怀兮在椅子上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听到杜修永的名字,怀兮心底一喜,青黛不负所托,还是将这位大理寺少卿请过来了!
那么,事情便好办多了。
杜修永进来了,进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慌张,行完礼后,他望着座上的皇帝,吞吞吐吐道,“陛下,臣方才接到密报,密报称安宁宫后院佛堂藏了不可告人的东西。”
此话一出,陆太后强壮镇定的神情瞬间崩裂,她倏地起身,“大胆!杜修永,连你也来污蔑哀家!”
这对皇帝而言自然是个惊喜,他几乎毫不犹豫的下令,“着御林军搜宫,安宁宫所有宫人不得走动,不得阻拦,若有阻碍者,格杀勿论!”
话落,陆太后忽然觉得身体似乎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她无力的倒在椅子上。
完了,全完了!滴血验亲她还可以百般抵赖,可佛堂里藏着的方文轩,她是无论如何也抵赖不得的。
当朝太后所居的安宁宫里藏着一名男人,此消息若传出去,岂非笑掉大牙。
众妃虽坐在堂下,不敢言语,但却将陆太后方才的举动瞧在眼里,心中已明了八九分。
良妃在惊讶之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出戏的幕后主谋——六宫之主陆怀兮。
原以为陆怀兮是太后的侄女,此番纠结众妃到此是为了做戏让谣言不攻自破,却没想到,她今日是要坐实了流言,置陆太后于死地。
她与陆怀兮,同为氏族贵女,知道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所以她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会让陆怀兮牺牲陆氏全族利益如此做?
没多久,当御林军抬着生死不明、只穿着寝衣的方文轩进殿的时候,众妃哗然。
“太后居然真的藏了人啊……”
“是个男人!”
“看来果然如传言中的那样。”
“若真是如此,那方才的滴血验亲可见是真的了。”
……
不知是谁开的头,众妃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起来。
皇帝看着堂中央躺着的男人,怒不可遏,“大胆!此人是在何处找到?”
“启禀陛下,安宁宫后殿,太后的佛堂里。”
皇帝侧眸望向陆心眉,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自然,这怒火是装出来的。
“太后,你作何解释?”
陆心眉咬着唇,眼睛望着堂下的方文轩,他身体还未好,她精心保养了他数日,如今却被那些御林军随意的丢在冰冷的地板上。
“哀家不认识他。”
眼见人证物证俱在,陆心眉还要撒谎,怀兮眼底闪过憎恶。
“陛下,母后定是被诬陷的,或有人趁人不备,将此人塞到了安宁宫佛堂,母后必定不是真的认识此人。谁会将一个活死人藏在自己后殿呢?”
怀兮口中的活死人三字,生生刺痛了陆心眉的耳朵。
下一刻,陆怀兮冷笑一声,“母后既说不认识,来人,将他拖出去砍了。”
陆心眉的呼吸一下子揪紧了。
由于是怀兮下的命令,堂上的御林军并不敢动,皇帝见他们不动,怒道,“没听到皇后的话吗?将他拖出去砍了。”
话落,御林军上前,抬起昏迷不醒的方文轩,走了出去。
陆心眉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里,不能,她不能与他相认,若是相认了,她与月儿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文轩,你且去了,有朝一日,哀家必定为你报仇。
怀兮低估了陆心眉的忍耐力,直到方文轩被拖出去,陆心眉面色未变,连看都没看方文轩一眼。
怀兮的拳头倏然握紧,今日若不能置陆心眉于死地,日后她在宫中的处境便会很艰难。
正在怀兮暗自思索如何破局之时,一女子哭泣呼救的声音顿时响起。
“太后,太后,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方大人死啊!”
“他是公主的亲生父亲,您不能这么狠心啊!”
“方大人,方大人……”
怀兮抬眸,便看到哭天抢地的清若姑姑用瘦弱的身体挡住御林军的去路。
她俯身跪倒,上半身扑在方文轩身上,涕泗横流。
这几句话无疑给陆太后判了死刑,陆太后起身,气急败坏的指着清若,“刁奴,你在说什么?”
皇帝冷笑一声,“太后,事已至此,不要再狡辩了。”
“来人,太后陆心眉私通一事证据确凿,即日起废为庶人,关进安宁宫,赐死。”
“长公主瑶月,废为庶人,逐出宫去,永世不得再回盈都。”
“罪人方氏,凌迟处死。”
圣旨下,压根不等陆心眉喊冤,御林军便上前来抓住了她,将她与瑶月公主分开。
瑶月公主听到这些话,泪流满面,“皇兄,皇兄,不是这样的……母后不会这么做的。”
陆心眉怒道,“赫连彧,你忘恩负义,若不是我扶持你上位,你哪里会有今日?”
“陆怀兮,你这个贱人,你胆敢害哀家!”
皇帝厌烦的皱眉,“来人,堵住她的嘴!还不快拉下去!”
容寻去推开那些制住太后的御林军不成,扑到皇帝面前,跪倒在地,抱住他的腿,“陛下,陛下,太后是冤枉的,是冤枉的。”
皇帝嫌弃的蹙眉,一脚将容寻踹开,神色无比阴冷,“安宁宫所有与陆心眉亲近的奴婢,一律处死!”
安宁宫内,女人们哭天抢地的声音此起彼伏,连带着一些污言秽语。
但那些御林军的动作很快,他们将陆心眉、瑶月、容寻和清若一同拉了下去,殿内归于寂静。
怀兮坐在椅子上,似惊魂未定。
皇帝扫视一眼堂上的嫔妃,“混淆皇室血脉,是重罪,你们最好克己守礼,谨守本分,不得有任何非分之想,否则,今日的陆心眉便是明日的你们!”
堂下众妃起身,“是,臣妾等谨遵教诲。”
皇帝起身,走到陆怀兮面前,亲自搀起她,“吓到了吧,朕送你回去。”
怀兮顺从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