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不好了!”
凤阳阁内,传来常雯惊慌失措的声音。
凝书正在作画,自摄政王府遭遇变故,她由高高在上的公主沦为陈兴文妾室之后,她那嚣张跋扈的性子便收敛了许多。
连原本看不上的作画,今时今日也能静下心来稳稳作上几幅。
皇兄不许她去探望陈兴文,不许她出这凤阳阁,眼下作画是她唯一可以消遣的事情了。
画中一树寒梅凌寒而开,只最后一枝梅花,她却不知如何去画。正冥思苦想着,常雯的声音突然闯进她的耳朵。
她蹙眉,“何事惊慌?”
她虽变了,常雯却似乎保留着以往的性子,还是这般咋咋呼呼的。
“殿下,奴婢去御膳房给您拿糕点的时候,碰到陛下身边侍奉的宫人。他们说,陛下已下了旨,将逆贼陈兴文,明日问斩。”
手中的笔一个不稳,落在案上,凝书被这话惊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她一手撑住桌边,“怎么会?”
怪不得,怪不得两日前皇兄自大相国寺祈福归来,便要让追风送她去一处僻静的地方游玩。
原来,是为了支开她。
所幸她今日因陈兴文之事郁郁寡欢,并无外出游玩的心思,如若不然,便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大相国寺之行发生了何事?为何皇兄祈福归来,便要要了陈兴文的性命呢?”
来不及细想,凝书出了凤阳阁,“快,去甘露殿!”
甘露殿,是赫连襄的书房。
凝书大步流星的赶去甘露殿,行事匆匆,已全然不顾公主仪态。
来往宫女见状,纷纷缩在宫道两旁,瑟瑟行礼,不敢抬头张望。
到了甘露殿,殿外值守的太监还未来得及行礼,便听得凝书道,“本公主要见皇兄!”
“殿下,陛下正在与骠骑大将军商议要事,您不能进去……”
话还未落,凝书已抬手推开拦在她面前的太监,“大胆,本公主你也敢拦!”
她来势汹汹,面色不善,太监被她抬手拨到一边,险些摔倒。
能在御前侍奉的人自然是机灵的,知道眼前这位主儿不同于旁人,她是皇帝唯一的胞妹,如今的长公主殿下,他如何敢得罪。
于是索性往地上一倒,佯装扭伤了脚,“公主,公主,您不能进去……”
凝书冷哼一声,进了殿内。
人未至,声先到。
“皇兄,你不能斩陈兴文,你不能斩他!”
赫连襄正在同追风商议明日在法场设伏之事,听到殿外动静,以及接踵而至的声音,抬手示意追风停下。
他知道凝书迟早会知道此事,也知道他的妹妹势必会为了陈兴文闯一趟甘露殿。
凝书进来的时候,追风往边上一退,让出了位置,恭恭敬敬的给她行礼,“臣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安。”
凝书眼皮子未抬一下,径直走到赫连襄对面,“皇兄,你不能斩陈兴文!”
赫连襄挑眉,眸中寒意渐显,“朕为什么不能?”
凝书握紧拳头,“他是我的夫君,你不能斩他。”
这个理由有些拙劣,在听到夫君二字时,赫连襄的眉头拧的更紧了,而追风的脸,也黑的厉害。
“夫君?严格来讲,你曾经只是他的妾室,且并未行过周公之礼,他便不算你的夫君。”
“凝书,逆贼就是逆贼,当日朕为他所害,而你亦身陷囹圄,堂堂公主被逼下嫁成为他的妾室,这是耻辱。朕,非杀他不可。”
他言语坚定,不肯有半分退让。
凝书眼底掠过悲伤,皇兄态度坚决,此事似乎已无转圜余地,但她仍要尽力一试。
“皇兄,他此时已为阶下囚,再无伤害你的可能,你为何不肯留他一命呢?”
赫连襄懒得与她解释,脸上现出不耐烦的表情,“凝书,莫要白费功夫,朕意已决,你退下吧!”
“皇兄……”
不等她开口,他冷冷下令,“来人,送公主殿下回去!”
凝书还想再做纠缠,却见赫连襄神情不快,阴云密布。
方才在外面放水让她进来的小太监小跑进来,作出了请的手势,“殿下……”
凝书不动,怒气冲冲,站在一旁久未开口的追风终于出了声,“殿下,陛下此刻正在气头上,您若再坚持,只怕适得其反。”
说不定,陈兴文本可以活到明天,今天便死了。
凝书听到这话,不敢再放肆,只得怏怏行礼,“臣妹告退!”
但凝书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出了甘露殿,即刻便要出宫,往迷雾谷的方向去了。
陆怀兮与她皇兄之事,宫内传的沸沸扬扬,她为了防止去岁大婚行刺之事再度发生,确保皇兄安全,在皇兄和追风身边都安插了探子。
探子日前来报,皇兄与追风将陆怀兮的遗体送至城郊七十公里外的槐树林中。
那槐树林甚是诡异,三人进去,只出去了两人。
而数月前,皇兄离开皇宫数日,缘由不明不白,目的地却又是那片槐树林。
他再度回来时,身体虚弱无比,御医用心调养许久才好。
她暗自猜测,陆怀兮一定是被送进了槐树林。
而槐树林中有什么,她今日便要一探究竟!
因为如今,能够阻止皇兄斩杀陈兴文的人,只有她陆怀兮了。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追风自甘露殿出来后,他的心腹来报,“将军,凝书公主出宫了。”
追风眉头一蹙,“出宫了?去了何处?”
“往迷雾谷方向去了。”
追风一愣,“她如何知道此处?”
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暗叫不好,迷雾谷外槐树林,可是能吃人的地方。
“快,带上一队人马,随我出发去迷雾谷!”
可追风设想的事情并未发生,因为凝书公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踏进了迷雾谷,她带去的十几名凤阳阁御林军在踏进迷雾谷后将谷中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到任何人的踪迹。
谷内几座木屋前,凝书在常雯的搀扶下坐在了石凳上,常雯一声令下,御林军便进去翻查。
所有的木屋都被翻了一遍,确认无人之后,方来报,“殿下,此处无人居住。”
凝书不信,亲自去翻查一番,却在其中一个木屋中,看到了一幅熟悉的画。
画中女子的脸,她再清楚不过,这张令人讨厌的脸,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陆怀兮。
凝书扑了个空,颇为失望,出了槐树林,还未走远,便遇上了踏马而来的追风。
她的马车被截停,常雯探出头来,见是追风,“大将军,您截停殿下马车所为何事?”
“殿下呢?殿下是否安好?”
常雯点头,“殿下一切安好。”
凝书所乘坐的马车,车轮处有泥土,泥土里混着几朵蓝色小花,这蓝色小花长于谷内,谷外并不曾看见。
追风察觉出了异常,他们居然进了迷雾谷,且毫发无伤的出来了。
“你们进了迷雾谷?”
常雯未曾答话,马车内,凝书的声音悠悠响起,“原来那叫迷雾谷啊。”
“你们怎么可能进入迷雾谷?槐树林可是有机关的!”
常雯摇头,“什么机关?大将军,那只是一片普通的林子,并无异常。”
“追风,本殿下倒想问问你,陆怀兮究竟去了何处?”
俗话说得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迷雾谷中连一处坟墓也无,凝书自然不会相信他们是将陆怀兮葬在此处。
若到此处,追风还不明白,便是傻了,“你们几个,护送公主殿下回宫!”
“余下的,随我来!”
秋夜,风冷,月圆。
甘露殿,灯火长明,殿内的气氛却无比诡异,静默的连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噼啪”一声,烛火炸开火花,赫连襄坐在案前,眼睛望着自己右手手腕上错综复杂的疤痕,心头微冷。
“她走了。”
三个字,沉沉入耳。
“陛下,臣已将整个迷雾谷翻遍,确定已人去谷空。”
赫连襄沉默良久,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找,还是不找?
去找,便能找到么?找到了,她便能回来了吗?
“陛下不必忧心,陈兴文亦是陆姑娘在意之人,明日问斩,陆姑娘或许会出现。”
到那时,自然能找到她。
换做平日,赫连襄必定会如此做,可今日,他却踌躇良久,最终不过四字,“罢了,罢了。”
追风不知主子是何意思,“陛下以为……”
“陈兴文,不必斩了。”
“裴讷,也不必引了。”
“朕,不能一错再错了。”
既然她想要自由,他就放手,再不拿任何人的性命威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