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神策门外,皇家大校场。
吉时已到,然而,那本该作为此次“叙功升授大典”绝对主角的、新任南京礼部尚书张尔岐,却……并未现身!
高台之上,西厂提督曹化淳,在得到皇帝陛下的眼色示意之后,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尖细却又充满了穿透力的声音,高声宣布道:“南京礼部尚书张尔岐!你可以……宣布大典,正式开始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台下数十万军民那如同潮水般的、充满了期盼的目光,以及……一片尴尬的寂静。
张尔岐,竟不在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台上的文武百官们,更是面面相觑,无人知晓这位新晋的、圣眷正隆的张尚书,究竟去了何处!
曹化淳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他心中愠怒,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百官前列的、南京户部尚书王铎。
王铎心中暗自冷笑,表面上却故作惊讶地回道:“哎呀!曹公公,这……下官也不知啊!今早,下官还曾特意派人,前往张府问安,想要与张大人一同前来。却不想……连张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得去呢!或许……或许是张大人为了今日这国朝盛典,昨夜太过操劳,以致于……这会儿才刚刚起身吧?”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为张尔岐“开脱”,实则……却是毫不留情地,给他上了一剂“怠职误国”的眼药!
----------
曹化淳听着王铎这阴阳怪气的话,心中更是恼怒!但他知道,此刻,稳定局面,远比追究责任更为重要!他立刻又将目光,投向了工部尚书高弘图。
“高尚书!既然张尚书未到,那便……由你暂代主持吧!”
却不想,高弘图也是一脸的无奈,苦笑道:“回公公,下官……下官方才见张大人迟迟未到,心中焦急,便已亲自去寻他了。只是……同样是连府门都未能进入,至今也未见到张大人的踪影啊!”
曹化淳的脸色,已是铁青!他又连续点了几名礼部侍郎、主事的名字,试图让他们临时救场。然而,那些官员,在看到皇帝陛下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之后,一个个都吓得如同见了猫的老鼠,惊恐地连连摆手推辞,哪里还敢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
一时间,整个南京礼部的官员,竟集体退缩!场面尴尬到了极点!
“一群废物!!” 曹化淳在心中怒骂一句,却也无可奈何。
----------
高台之上,那原本还算安静的氛围,也因此而开始出现了骚动。台下的将士和将官们,在经历了长时间的等待之后,也开始低声议论,面露不满。
御座之上的崇祯皇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曹化淳只得硬着头皮,快步走到御座之前,跪倒在地,将张尔岐与高弘图二人皆“不知所踪”、礼部官员无人敢于主持大典的窘境,如实地向崇祯皇帝禀告了一遍。
崇祯皇帝听完,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已是……杀气暗涌!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底下那些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用一种冰冷而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既然……礼部的官员们,今日都‘抱恙在身’,不便主持。那……”
他将目光,落在了曹化淳的身上!
“曹化淳!”
“奴……奴才在!” 曹化淳心中一凛,连忙叩首。
“那这叙功大典,便由你……来主持吧!”
“啊?!” 曹化淳闻言,大惊失色!他连忙叩首道,“陛下!万万不可啊!奴才……奴才乃是内廷宦官!主持此等国朝大典,于……于祖制不合啊!!”
崇祯皇帝闻言,竟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祖制?”
“朕御驾亲征,可是祖制?”
“朕废黜亲王,可是祖制?”
“朕开的先河,还少吗?!”
“少废话!”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去!!”
----------
曹化淳知道,皇命难违!他再也不敢有半分迟疑,只能硬着头皮,从地上爬起,走到高台的最前方,用他那因为紧张而略显尖利的声音,高声宣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明崇祯二十年,叙功升授大典——正式开始!!”
随着他这声宣告,台下那早已等候多时、也曾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略感担忧的三万名将士,瞬间便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也充满了无尽狂喜的山呼海啸之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明万胜!大明万胜!!”
他们那颗原本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们不怕别的,就怕自己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功勋,会因为某些官员的扯皮和怠慢,而最终化为泡影!如今,皇帝陛下亲自坐镇,甚至不惜打破祖制,命内廷太监亲自主持大典!这足以说明,陛下……是真正将他们这些大头兵的功劳,放在了心上!
而那些混杂在人群之中的西厂番子们,在看到自家的“督主大人”,竟能当着文武百官、三军将士之面,主持这等国朝盛典,更是个个昂首挺胸,与有荣焉!他们觉得,西厂的风头,今日……已是彻底盖过了东厂!日后在南京城内,乃至整个江南,其地位……必将得到显着的提升!
----------
然而,就在曹化淳刚刚宣布完大典开始,准备宣读第一份封赏圣旨之时——
“陛下!陛下!臣……臣来迟了!臣……罪该万死!!”
一个气喘吁吁、充满了惊慌的声音,突然从台下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新任南京礼部尚书张尔岐,以及工部尚书高弘图二人,正衣衫不整、满头大汗地,从远处的人群之中,拼命地向着高台的方向,挤了过来!其场面之滑稽,之狼狈,立刻便引来了在场所有文官的侧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
张尔岐一路连滚带爬地冲上高台,不顾一切地跪倒在崇祯皇帝的面前,拼命地叩着头,口中语无伦次地哭喊着:“陛下!臣……臣有负皇恩!臣罪该万死!!”
一旁的高弘图,也想上前,替他辩解几句。
----------
就在此时,南京户部尚书王铎,见机不可失,立刻再次出班,对着皇帝“痛心疾首”地“进谏”道:“陛下!国朝大典,何等庄重!张尚书身为礼部主官,竟因…………某些‘私事’,而置国之大典于不顾!此乃藐视君上,怠慢国事之大罪啊!圣上之事,即为大明之事!还请陛下……明察啊!” 他这是要借机,将张尔岐……往死里整!
“住口!!”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崇祯皇帝那充满了无尽怒火的厉声喝止!
王铎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震怒,吓得心中一颤,连忙噤声,识趣地退了下去。他心中,却在暗自得意,知道自己“落井下石”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崇祯皇帝看也未看那还在叩首的王铎,只是将那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目光,投向了依旧跪伏在地的张尔岐和高弘图二人。
“张尚书,高尚书。” 他刻意将那原本还算亲切的“爱卿”称呼,改为了冰冷的“尚书”,其疏远和不悦之意,已是昭然若揭,“今日这大典,看来……是用不着你们二位来主持了。”
他对着二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退下吧。在一旁……好生‘观礼’。”
张尔岐与高弘图二人,闻听此言,皆是浑身一颤,面如死灰。
他们知道,自己……已然彻底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他们只能默然起身,在一众同僚那充满了同情、讥讽、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注视下,狼狈不堪地,退到了一旁。
而王铎,则在百官的队列之中,悄悄地,低下头,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