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渊就当听不见寥玉的几声淡淡讥笑,以及浮云燕那头的尖叫,当机立断地掐了他们之间的通感。
玺棂真君跟一根风干的腊肠一样杵在门口,退也不是,进也不敢进,好在他早就是合体真君了,憋住气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也不会憋死。
他生怕自己一出声,就算是个提醒,提醒明渊可以立刻下手将他和这个秘密一齐送进棺材里。
血魔宫有什么好怕的?晏荆以前打不过他,现在也未必可以。
跟眼睛里带刀子的明渊一比,玺棂真君自己宁愿再养一遍儿子,都不想再度手贱地推开这道门。
死手!为什么不先敲门!
玺棂真君只能在心底默默流泪,紧张地数着自己还能有多久的活头。
顾桢这时候居然只是脸红了一下,很快就从明渊身上站了起来,将自己身上被揉皱的衣物捋了捋。
明渊的手指骤然落空,还有些不舍地下意识握了握。
膝盖上温暖的温度也一瞬间被冷风覆盖了,明渊第一次觉得有些凉。
明渊深深吸进一口气,看向玺棂真君,平静地问道:“你这个时辰来访,是有什么要事?”
玺棂真君终于听懂了一次明渊的话中话。
你最好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玺棂真君投降一般举起双手,臊眉耷眼地挪进了房间,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放了小半个屁股,准备好随时可以直接逃跑。
顾桢简直就像个救星,完全忽视了明渊能戳死人的目光,猜测道:“师叔是已经找到了府中与血魔宫勾结的那人了吗?”
玺棂真君终于长舒一口气,尽情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回道:“是是是,不过就是个灯下黑,一叶障目罢了,仔细一查,竟然很快就查了出来。”
顾桢笑了一声,说道:“那我猜猜,是姜管事吗?”
玺棂真君这会儿也不在乎明渊了,惊讶地挑起眉头,回道:“是她,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顾桢身上还有些软趴趴的,站着总是不舒服,干脆就在明渊身边的床沿上坐下,右手背在身后,一边与玺棂真君说自己的发现,一边去偷偷地勾明渊散落的发尾。
“也不算什么,只是每次出了事儿,我都能遇见她。”
顾桢腼腆地笑了笑,压根儿看不出来他背在身后的手在干什么。
“一次两次算作偶然,可三次四次呢?上一次有人偷袭,师尊连您都尚未告知,她就已经等在了外头,专程来堵我一般,张口就问。”
顾桢无奈地耸耸肩,手指间裹缠的发丝被上下拉扯。
“除了知情者,我实在想不到她是如何以那样的修为勘破师尊的剑阵,知道了院子里的事情的。”
玺棂真君摸摸下巴,啧了一声:“你也不早点跟我说,早点抓了也好嘛。”
顾桢只是低眉顺目的笑道:“怎么说都是师叔手底下的亲信,做师侄的也不好贸然怀疑。”
城里不止姜文京一个叛徒,都不过是早抓晚抓的区别。
“哦,对了,不知师叔是否发现了,”顾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姜管事不知为何,一向在河道水道流连,上次暴雨,我却见到她手持一只瓶子,似乎在下水水道中倒了什么东西,或许跟城中居民也会被血傀寄生有关。”
玺棂真君这下头更痛了。
“她真是……到底是图个什么?这里也是她生长的地方……”
明渊忽略了头皮隐隐的刺痛拉扯,说道:“修为或是财帛地位,不过其一。”
玺棂真君叹了口气,想到了姜文京自重伤以来再未精进过的修为,以及她近年来鬓发偶然出现的银发。
站起来后,他的脊背有一些松垮。窗缝间吹进的清风将他的宽大衣衫吹起。
“是了,我还是趁热打铁吧,免得有人与她对上口供了。”
玺棂真君忽然一笑,顾桢一看就知道他带了不少的坏心眼儿。
果然,就听玺棂真君说道:“明渊啊,你说说这事儿闹的,幸亏是我进来了,要是给你家掌门看见了那还了得?”
明渊终于不再忍耐,玉振剑寒光凛然,一道极为凛冽的剑气朝着他而去。
只是剑光就像是划破了一只气球,穿透忽然停止不动的“玺棂真君”,在与墙面接触的瞬间消弭殆尽。
远处传来了猖狂的大笑,被风吹散了尾音。
顾桢愕然,随后也笑了起来:“师叔早就顺着风跑了啊,他这伪装还真是逼真,我都看不出来不对劲。”
明渊沉沉吐出一口气,说道:“他一直都很擅长逃跑。”
顾桢觉得明渊肯定带了诬陷的心思,就因为玺棂真君坏了他的事儿。
“好啦,”不顾发丝的挽留,顾桢的手指从头发卷儿里头抽了出来,双手捧上了明渊的脸侧,“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还是先休息吧,明日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还是养精蓄锐为好。”
明渊的嘴唇被顾桢挤得有些嘟了起来,看得顾桢直笑。
也不管明渊的眼神有多无措,顾桢直接蹬了鞋袜脱了外衫,只留里衣,施了个清尘诀后就往床榻里侧一滚,顺便将被子也裹在了身上,背对着明渊安静下来。
明渊在床边又坐了一会儿,倚靠在床头的危弦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闪烁着灰暗的光泽,十分有规律,像是它也能够说话一般。
明渊盯着危弦剑看了一会儿,终于了然地点点头,将自己收拾干净后,试探着也躺在了床上,前胸与顾桢的后背……的被子相贴。
他伸手将被子卷儿滚到了自己怀里搂着,安静了一阵子后,犹嫌不足,干脆将顾桢从被子里剥了出来。
明渊鼻间是顾桢发丝的味道,有一点淡淡的花香,和明见山山涧中的梅林间萦绕的香气十分相似。
虽然被玺棂真君中途打断了,明渊的唇间似乎仍有顾桢的气息。
在亲密过后,温热的肉体互相挨着贴着,实在是一种再美妙不过的感受。
明渊也跟着闭上了眼睛,在很多很多年后重新尝试着属于人类的睡眠。
他的耳边响起了青桐树树叶在风中的簌簌摩挲声。
就和回到了家中一样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