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姜文京的审讯进行的很快,也十分有效。
她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毫不遮掩,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断不会再在玺棂真君留下这条命来,干脆利落的认了。
“是我,城中有人感染也是我坐得。趁着暴雨,我把血魔宫提供的魔血倒进水道里,与饮水融为一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不知不觉被感染。”
姜文京昂着尖尖的下巴,毫无以往那一股子温雅的气质,反而十分尖锐,像一柄咄咄逼人的尖刃。
玺棂真君面沉如水,手掌定定握住椅子扶手,用力之大,几乎要将硬木的扶手捏出裂缝。
“你生长于长右城中,为什么!”
姜文京只闭了闭眼,随后再睁开时,里头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只有对自己未能得手的遗憾。
她轻嗤一声,只道:“反正我大限已至,血魔宫能让我多活百年,我为何不同意他们的要求?总比烂在这里好。”
姜文京忽然笑了起来,声音也温和许多,说道:“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们,不过愿赌服输罢了,想是天命如此。”
“城中自然还有其他的暗线,不过,这就不是我能知道了的,血魔宫的人藏得很严实。”
说完这些话,姜文京就闭上眼睛,任凭其他人如何问,也再不发一言,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原地化作一尊无知无觉的雕塑。
第二日清晨,姜文京便悄无声息地死去了,没有发现任何伤痕,就如同只是寿数已至。
玺棂真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她普普通通地葬了,又把心神投入到查找其他暗线上去了。
另一头,被顺路捞回来的吕鸿几人也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
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恢复的也很快,只是体内仍然残留着不少的药物,走动间身上都是软趴趴的,使不上劲儿。
刚过了午后,明渊就被玺棂真君请去了,不知道又要说什么,顾桢还在床上,被子蒙着头,半睡半醒。
张乐忽然哒哒哒地跑了过来,在外头敲敲门,小声叫道:“顾哥哥,外面有人找你。”
顾桢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张乐又踩着石板路哒哒哒地跑开了,玺棂真君从自家的族学中找了些修道入门的通用书籍给她,张乐这几天都沉迷其中,连饭都能忘了吃。
没管外头的人,顾桢慢慢吞吞地踢开叠成了个长方形的被子,从里头咕涌出来,随手从衣裳架子上扯了一件下来披着就推门出去了。
一抬头,就看到半开的院门外挤了三个脑袋,因为还没能得到里面的回应,也不敢硬往里去,只能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到底怎么回事?真君也不同我们说个明白,就叫来找顾真君……你还知道啥不?”
贺锦江用肘拐子拐了吕鸿一下,问道。
吕鸿挠了把脑袋,烦躁焦虑地扯了扯头发,回道:“我也不知道啊,现在只能等等了。”
龚衍也不像之前那样淡然,眼中也满是担忧之色,紧紧抿着上下唇,手掌背在身后,手指不停搓捏着。
顾桢将他们的小话一字不漏囫囵听了,知道他们是为吕鹄和韦知力焦心,直接摆摆手解开了明渊设在院外的阵法,院门无需手推,像是一阵风吹过,慢慢让开了。
吕鸿几个低着头走了进来,不知玺棂真君跟他们说了什么,都按捺着心中焦急,先是规规矩矩地见了礼。
顾桢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你们知道多少,有什么想问我的?”
昨夜又下了大雨,今天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晴碧,盛夏的阳光白亮亮地洒了下来,刺得顾桢眼睛都睁不开。
顾桢脚步一转就挪到了已经全是绿叶子的花树底下去坐着,只是粉白色的小花已经掉的干干净净,在地上铺出一片花毯。
吕鸿也跟着蹭了过去,低声说:“顾真君,前因后果我们真君其实也说了一次,只是其中细节他也不算清楚,我们也只能来讨扰您了。”
看顾桢并不在意,吕鸿半个屁股坐在了他身旁的石凳上,面露担忧,问道:“请真君与我讲讲,我弟弟请您去帮忙的时候到底说了些什么?又遇到了什么?”
顾桢与他简短利落地复述了一遍当时同吕鹄的对话,瞟了一眼整个人都僵硬的不得了的龚衍,补充道:“我被拉入了鬼域,吕鹄不知所踪,只有韦知力似乎是正好撞上了血傀。”
饶是贺锦江这个打心底里不喜欢顾桢这些宗门弟子的,也无法从顾桢身上找出一点儿错来,毕竟真要论起来,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若非自己撑住了,里应外合将鬼域破开,现在也不会再坐在这里了。
现在嫌疑最大的,只有不见踪影的吕鹄。
吕鸿的头发已经被他自己挠成了鸟窝,原本直挺的腰背也微微驼了下来。
龚衍的声音嘶哑,像是被火烟子燎过一般,问道:“真君可知那处的血傀和无色教弟子去了哪儿?”
顾桢摇摇头:“抱歉,我并不知道,此事玺棂真君也正在查,想必很快就就会有结果了。”
龚衍道了声谢,不再说话。
贺锦江也无话可讲,只能干巴巴地拍了拍龚衍的背,全作安慰了。
吕鸿眼眶都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伤心的,只抹了把脸,同顾桢道别后,臊眉耷眼地走了。
张乐等人都走了才抱着书钻出了房间,拱到了顾桢身边来,在桌上将书本摊开,指着上头的一段文字问道:“顾哥哥,这个是什么意思啊,我看不懂,有的字我也不会……”
顾桢看着院门随着阵法的闭合而自动关上,低下头去看张乐手指的地方,然后仔细地给她讲了起来。
顺便把里头李氏一族的心法感悟给用墨水涂黑了,讲给张乐的例子全都从凌云道宗找。
张乐悟性与她的根骨一样好,对其他孩子来说会有些晦涩的知识也接受良好,捧着下巴咬着笔头,一边听一边记。
顾桢却忽然有些走神了。
他给张乐讲的自然是凌云真经,心中却忽然想起了太上忘情诀。
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太上忘情,忘情则至公,得情忘情。
那他和明渊现在记得,那以后会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