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的水师急需对抗沼泽水鬼的战术。
草叶以神赐“入水不溺”为饵,诱逼沟壑残盲为活靶跳入浮尸潭。
陶舟舰上,秦霄冷眼俯瞰漩涡中挣扎的人影:“舟行破浪,人命填路。”
陶蕊的哑弟被“赐福”后痴笑跃入黑水,瞬间被腐尸群拖拽撕碎。
水师划桨节奏在血腥漩涡中统一,速度骤增。
草叶对漂浮的碎肢低语:“水鬼?祭品够多,水流自然顺畅。”
秦霄转身下令:“下一队残奴准备,入水为舟灵开道。”
残月如钩,悬挂在昏沉的天穹上,吝啬地撒下几缕冷寂的微光。浮尸潭——一片位于沟壑外大泽边缘、狭长而黏滞的水域。水面泛着油滑黑亮的光泽,并非清澈,而是无数腐败的烂叶、浮游的藻类与沉潜淤泥混合发酵后形成的死寂浓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浓郁腥甜的腐尸味,那是水底层层叠叠堆积的尸体缓慢溶解、释放出的瘴气,如同无数亡魂呼出的冰冷吐息。岸边,朽烂的枯树根虬结扭曲探入墨黑的潭水,如同溺毙者绝望伸出的爪,在沉寂的月色下投下狰狞的剪影。水面上,不时漂过几段肿胀变形的断肢,或是一件半沉的破皮袍,悄无声息,被一种无形的暗流缓缓推搡着。
秦霄立在一艘停泊在浅滩边缘、体积远超独木舟、由数十条粗大独木用坚韧藤蔓和青铜铆钉捆扎拼接而成的巨大陶舟舰首——“劈浪号”被深埋大泽后,以血肉尸骸堆叠出的短暂“复兴”。粗壮的陶质船首包铜,在月色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船身厚实粗糙,布满了修补的泥痕和斑驳血渍,如同沟壑自身披挂的伤疤。他俯视着脚下这片漆黑如墨、深藏着无尽腐尸与致命陷阱的死寂水域,眼底是比潭水更幽深的寒。
“水鬼…”他身后一名面如铁铸的亲卫队长低沉地吐出这两个字。他指着远处潭水中一处看似平静的水面,那里隐隐约约可见水下几道迅捷游动的模糊黑影,带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非自然的狠戾。就在前几日,一艘运送新烧陶盾的平底船误入此潭,几道水下黑影如同潜伏的毒蛇,骤然发动!以难以想象的力量和速度将平底船整个掀翻!船上七名战士连同船工瞬间被冰冷的墨黑潭水吞噬!岸上的人甚至未能看清袭击者真正的形态,只闻水中传来的几声短促到极致的闷哼与撕扯皮肉的粘腻声响,墨黑的潭水翻滚起几团污浊的气泡,旋即便恢复了死寂。只剩船骸碎片和漂浮的零星肚肠碎片提醒着这里的恐怖。“它们在水里…像石头里的蛇…”亲卫声音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颤抖。
浮尸潭,像一道横亘在沟壑与更广阔水域间的血腥门坎。不蹚过这片吞噬生命的腐沼,秦霄新生的水师便只是被困死在沟壑里的泥胎玩物。
草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秦霄身侧的阴影中,宽大的、布满泥浆干涸后诡异纹路的祭司袍被夜风鼓动,如同吸附在船身上的巨大蝙蝠翼。她没有看潭水,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吸收所有光线的古井,死寂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了岸滩上那群聚集在冰冷泥浆里的佝偻黑影上——那是沟壑所有“无用”的残次废物:被长年烟熏致盲的窑奴、冬日冻烂双手双脚仅靠木墩挪行的废人、生来孱弱如同病鸡的畸形儿、在盐泉争夺战中被打断脊骨瘫软的奴隶…他们被驱赶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浑浊的眼睛(哪怕早已半盲)里只剩下茫然无措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空气里弥漫着排泄物的臊臭和他们身上溃烂伤口散发的淡淡腐气。
她枯槁的手臂缓缓抬起,宽大的袖口如同蝠翼伸展。手背上几道新刻的、还在渗血的黑色诡异符文,在月光下闪着湿漉漉的幽光。那符文随着她干枯皮肤的细微蠕动,仿佛活物般扭曲。一股无形却沉重如铅块的威压,随着她枯唇的无声翕动,瞬间笼罩了岸滩那片绝望的区域:
“‘入…水…之…灵…息…在…腐…泥…上…行…如…履…平…地…得…神…息…者…不…溺…不…沉…永…居…水…宫…宝…座……’”
这“神谕”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之楔,狠狠砸入那些残奴早已如死水般麻木绝望的意识深处!
“……沉水底…溺毙…者…皆为…未得…神佑…弃子…其魂…永…拘…水…狱…受…万…蛆…啮…骨…之…刑……’”
岸滩上,死一般的寂静被瞬间打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早已发酵的泥沼!
“嗬…嗬嗬…”一个冻掉了脚趾、只能靠木棍支撑身体挪动、浑身脓疮的老窑奴猛地抬起了几乎瞎掉的浑浊眼睛!他枯瘦的手激动得几乎抓不住木棍!“水宫…宝座…不溺…不沉…”干裂的嘴唇喃喃念着,混浊的老眼在眼眶里疯狂震颤,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那“永拘水狱受万蛆啮骨”的终极恐惧,如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残存的理智,将最后一丝犹豫吞噬!“我…我能!神选中了!水宫!”他歇斯底里地嘶哑出声,仿佛疯癫!随即抛掉赖以支撑身体的木棍,不管不顾地用被冻烂的残腿和仅存的指头,连滚带爬地向墨黑冰冷的潭水边缘扑去!
连锁的反应!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那些残奴眼中瞬间被一种扭曲的、濒死中抓住救命稻草的狂乱光芒点亮!草叶刻在他们灵魂深处的“神息”(实则是精神控制的毒素与极致的恐惧压迫)猛烈发酵!
“神息!” “我!我要水宫宝座!” “避开…避开蛆…啮骨!神息佑我!”
凄厉的、充满混乱与癫狂的嘶吼响起!岸滩的秩序瞬间崩溃!那些盲眼的、瘫软的、畸形的、瘫痪的废人奴隶,如同挣脱了囚笼的腐尸!挣扎着、爬动着、蠕动着、踉跄着!用他们所能想到的一切丑陋、怪异、扭曲的姿势,疯狂地扑向浮尸潭那冰冷如墨的黑色水面!仿佛那不是吞噬生命的泥沼,而是通往极乐天堂的金光大道!一个瘦小的、如同猴子般畸形的孩童手脚并用爬得最快,第一个尖叫着“神息!宝座!”扑通一声扎入黑水!
紧随其后,如同地狱打开了一道口子,岸滩上残缺不全的躯体如黑色潮水般,争先恐后、彼此踩踏着滚落、扑腾着跃入浮尸潭冰冷粘稠的怀抱!
“噗通!噗通!噗通!”
沉闷的入水声此起彼伏,如同无数沉重的石块被推入泥沼!水面顿时被搅动起无数浑浊恶臭的浪花!冰冷的潭水瞬间吞没了大部分扑入的身影!绝望的呛咳、嘶哑的嚎叫、无力的扑腾声混在一起!
“水!神息!”
“宝座!我来了!”
岸边仅剩的几个还能犹豫或稍微明白点的奴隶,望着眼前这如同邪神祭典般癫狂血腥的一幕,早已吓得屎尿齐流,瘫软在地,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秦霄矗立在巨大的陶舟舰首,冰冷的脸庞在黯淡月色下如石雕般坚硬。陶制船首冰冷的棱角抵着他的脚踝,传递着与潭水一般无二的死寂。他幽深的眼眸毫无波澜地俯瞰着下方那片迅速被残肢断影填满、如同沸腾恶鬼汤锅般的黑暗水域。没有怜悯,没有动摇,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工具效能的冷漠。那些挣扎蠕动的黑影、疯狂划动的残缺四肢、被墨黑潭水呛得扭曲的面孔、撕心裂肺的嘶嚎……在他眼中,不过是沟壑这座巨大机器中需要消耗的、最无价值的燃料。
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带着凿刻青铜般的冰冷硬度,清晰穿透了水中的混乱和船只的吱呀声:“舟行破浪,人命填路。”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水,浇铸在寂静的夜晚,“让他们…动起来!搅动!引出‘水鬼’!”
命令被理解。船上二十名被分配到“劈浪号”上的新丁桨手,在粗蛮队正的皮鞭和铜锤威胁下,发出惊恐的、不成调的号子声!巨大的、包着浸水韧皮的木桨笨拙而沉重地划入那粘稠冰冷、翻滚着人体碎块和絮状腐败物的黑水之中!
“一!二!划!蠢货!用力!”粗蛮队正的咆哮如同滚雷!陶舟舰巨大的船身在水面猛地一震,艰难地切开了布满血污与浮渣的墨潭水面,向着那翻腾着无数挣扎残奴的核心区域缓缓逼进!巨大的船影如同一座移动的墓碑,朝着那片混乱的血肉漩涡压顶而来!
船舱出口处,一个被阴影笼罩的角落。陶蕊脸上那层长久凝固的泥垢血痂似乎裂开了细缝,露出一丝底下原本苍白、此刻却因极度恐慌而扭曲的皮肤。她死死地捂着自己那早已失聪的哑巴弟弟——骨朵的嘴!骨朵只有九岁,身形瘦小如同干枯的芦苇杆,本就心智不全。他此刻似乎也被岸滩那癫狂绝望的气氛所感染!草叶恶毒的“神谕”带着腐尸潭的寒气,如同无形之毒,精准地钻入他本就脆弱懵懂的脑髓深处!
骨朵枯瘦的小身体在陶蕊怀中剧烈挣扎扭动!一双浑浊的大眼睛里爆射出异常混乱、明亮到诡异的狂热光芒!他听不见、说不出,却仿佛“看”到了别人“听”到的疯狂幻象!水宫宝座的光芒在潭底闪烁!他僵硬、如同抽搐般挥舞着皮包骨头的小手,指着那墨黑的潭水深处,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怪异傻笑!涎水不受控制地顺着他干裂的嘴角流下!那笑容扭曲诡异!那眼神空洞如同被洗去了魂魄!
陶蕊拼尽全身力气死死箍住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巨大的恐惧如同冰锥扎穿了她的心脏!她能感受到弟弟此刻身体里奔涌着的那股不属于他的、被毒咒激发出的恐怖力量!她颤抖的嘴唇无声开合:“不…!朵…别去!那…不是宝座…是死地!死地啊…!”指甲死死抠进弟弟破烂布袍下的皮肉里!想要用这近乎自残的方式阻止他飞蛾扑火般的疯狂!
“唔…嗬……嗬……嗬!”骨朵对肩膀上的剧痛毫无反应!那被草叶蛊惑灌满的狂热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懵懂的心智!他猛地一口咬在陶蕊死死捂住他嘴巴的手背上!
剧痛传来!陶蕊下意识地痛呼一声,手瞬间一松!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骨朵爆发出远超这枯槁躯体极限的力量!如同被无形之线牵引的傀儡!挣脱了陶蕊绝望的怀抱!他发出一串无声到极致、却诡异骇人的“嗬…嗬…”傻笑,那双浑浊眼睛里爆射的狂热光芒亮得如同两盏幽冥鬼灯!干瘦扭曲的双腿猛地一蹬!
在陶蕊撕心裂肺、却又被惊骇死死扼在喉咙深处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无声呐喊中——
骨朵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月下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无声无息地狠狠砸进了陶舟舰前方翻滚着无数腐尸碎肢、墨黑粘稠的潭水之中!
“噗通!”
冰冷的黑水贪婪地吞没了他!溅起的水花很小,如同微弱的叹息。他枯瘦的身影如同浸油的纸人,在翻滚着黑色絮状物的水面剧烈抽搐了几下!似乎还想抬头看一眼那虚无缥缈的“水宫宝座”。
紧接着!几道墨黑的、如同巨蟒缠卷般的腐尸群落(它们粘连在一起的腐烂肢体比骨朵瘦小的身体还要庞大)猛地从水底幽深处窜出!如同嗅到血腥的恶鲨群!瞬间将骨朵那幼小的身躯完全包裹!缠绕!拖拽!
骨朵瞬间被淹没在漆黑的腐肉泥泞之下!水面上只能看见剧烈的、短暂到极致的翻滚!一个枯槁的小手徒劳地、扭曲地向上伸出墨黑的水面,猛地抓了一把空气!随即就被更大的、滑腻冰冷的腐尸块重重盖下!
水下发出几声极其微弱的、空气被挤出胸腔的“咕噜”闷响!旋即便被腐尸缠裹时令人牙酸的挤压皮肉声、撕裂布帛声和啃噬血肉筋骨的细密粘稠声响彻底取代!
几缕暗红的、极其微弱的血液如同破碎的丝带,从腐尸团块的缝隙中蜿蜒渗出,迅速在墨黑的潭水中晕开、消散,再无痕迹!仅仅两三个呼吸的时间,那片区域便只剩下一堆更大、缓慢蠕动吞噬着新鲜血肉的腐尸群体,以及水面漂起的几缕属于骨朵身上、被大力撕裂的布缕碎片……
时间似乎凝固了一瞬。只有潭水单调、沉闷的流动声和被不断投入水中的残奴挣扎尖叫交织成的、令人窒息的死亡背景音。
陶蕊如遭雷殛!整个人彻底僵立在船舱出口的阴影里。她捂着被弟弟咬伤的手背,身体维持着最后绝望拥抱的姿势,如同一尊被冰封的泥塑。脸上的泥垢血痂似乎裂开更大的缝隙,底下露出的皮肤惨白如死灰。那双曾经在盾鉴所冰冷燃烧的深潭般的眼睛,此刻所有冰冷坚硬的东西骤然碎裂!只剩下空洞的、无法聚焦的茫然。她张着嘴,喉咙深处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传出一种无声的、如同破风箱被彻底撕裂般的空气抽吸声,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痉挛般的颤抖。
她没有哭喊,没有惨叫,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那片骨朵沉没、只余下一团蠕动着吞噬腐尸的墨黑水面。
船体在移动。岸滩上仍不断有残奴被“神谕”蛊惑的癫狂或恐惧驱使,如同断线的木偶般扑入黑水!“劈浪号”的巨大船舷压迫到潭水的中央,沉重的木桨撕裂污浊的水面,粗暴地拍打着那些试图抓住船体求生的浮尸和水中的挣扎者!
被船体巨大阴影笼罩的区域,那几道潜伏的水下鬼影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入水生物和笨重船体搅动所刺激!如同隐藏在乱石下的毒蛇受到了挑衅!
“哗啦——!”
一声沉闷的水花破响!就在离船首左侧不到三丈的沸腾漩涡中心,一道巨大的、超过两人合抱的腐烂巨物猛地拱出水面!根本看不出具体形态!只看到一团巨大无比、由无数半腐烂尸体(有新鲜刚溺毙的残奴,也有不知浸泡了多少年的肿胀皮囊)粘连纠缠而成的恐怖聚合体!那些尸体的手脚、头颅、甚至胸腹处被穿透的空洞,都成了这腐尸怪物恐怖的武器和感官!一个刚被投入水中、挣扎到边缘的断臂奴隶,猝不及防地被一条从尸堆里突兀伸出的、覆盖着滑腻绿苔的枯骨手臂猛地缠住!随即,那腐尸巨团中探出一张半腐烂、空洞的“脸”,那“脸”根本不是人的五官,而是由两颗膨胀的眼球黏在一处溃烂的头骨上组成,猛地凑近断臂奴隶惊恐扭曲的脸!巨口猛地张开!没有牙齿!只有蠕动着的、密密麻麻、如同线头般灰白的无数水蛭和烂肉!一口将那奴隶的头颅连同肩膀狠狠“咬”了进去!
“啊!嘎——”
凄厉绝望到非人的惨叫只发出了半声,旋即被令人头皮发炸的、粘腻沉闷的咀嚼碾磨声取代!断臂奴隶整个上半身瞬间消失在巨口中,只剩下两条残缺的腿在尸团表面疯狂地蹬踹了数下,随即也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进那蠕动翻滚的黑暗深处!
与此同时!水中挣扎的残奴数量在急剧减少!他们要么被冰冷刺骨的潭水迅速夺去温度溺毙;要么被暗流漩涡拖入深不见底的淤泥;要么成为水下残暴腐尸们的口粮;要么就被巨大的陶舟舰体碾压撞碎、卷入船底搅进桨轮!
血腥的漩涡形成!死亡的漩涡形成!水流因为大量的挣扎肢体搅动、大量的血肉填充弥合、大量的腐尸被撕碎冲击而变得异常激烈混乱!巨大船体“劈浪号”在这一片如同血肉磨坊般翻腾的墨黑色漩涡中心,竟像被无数血肉之手推动着!船上那二十名桨手惊恐、被动地拼命划桨动作,竟在这片死亡漩涡剧烈而混乱的流动力推动下,产生了诡异的变化!
混乱的、各自为政的、生涩恐慌的划桨动作,竟然在这个充满血腥搏斗、疯狂吞噬、激烈挣扎的巨大血肉涡流中心被强行拉扯!无形之中,被无数挣扎扭动的肢体、被水流冲撞的方向、被巨大的惯性裹挟着!二十支巨大的木桨在恐惧和混乱的求生本能驱使下,开始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尽可能用最大力量试图冲出这片地狱的水域!
“呼——啪!”
“呼——啪!”
桨叶划开水面的破风声逐渐趋近!从各自为战的杂乱无章,被血腥漩涡的力量无形牵引整合,开始如同被巨大铁锤锻造敲击般,沉重、野蛮、但却前所未有地趋向一种狂暴而统一的节奏!船体在浑浊的血水和碎肉浮渣中,速度骤然加快!如同挣脱了泥沼束缚的巨兽!朝着漩涡对岸的方向加速冲去!
草叶如同一个毫无生命的石像,立在剧烈颠簸晃动、几乎被血水碎肉糊满甲板的船首位置。污浊的黑水夹带着破碎的烂肉和粘稠的血沫不断冲刷着她的皮袍下摆。她深陷的眼窝里没有任何光芒,死寂的目光缓慢地扫过随着剧烈船速漂流开、被抛在船尾水线外的、翻滚的碎肉和半沉浮的断肢。她的枯唇无声翕动,声音细如阴风,却清晰地钻入不远处的秦霄耳中:
“‘水…鬼…?不…过…是…水…中…饿…殍…之…影…’”
她那枯朽如鸟爪的手指,缓慢地指向船体后那仍在翻滚旋转、吞噬着残余生命的巨大死亡漩涡核心,几具尚在抽搐的无头尸骸被水流揉捏扭曲,拉扯成怪诞的形状。她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洞察与冰冷的笃定,如同阐述一条永恒的法则:
“‘祭品…足够…血肉…足够…填塞…间隙…堵住…裂隙…水流…自然…顺畅…如…履…坦途…’”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急速前冲的“劈浪号”下方,水流因高速冲出的船体和大量填塞的血肉形成的通道,仿佛短暂的被“疏通”了!那漩涡中心的巨大腐尸怪物似乎也对这艘庞然大物和其上散发出的冷酷杀气感到了一丝忌惮,不再穷追,庞大的身躯缓缓下沉,重新隐匿于深不可测的腐尸潭底,只留下水面几圈缓缓扩散的血色涟漪。
高速航行带来的冷风扑面,吹动秦霄额前沾血的碎发,墨黑的浮尸潭正在陶舟舰后方加速退去。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冻结的湖面,缓缓滑过那片被鲜血与碎肉染红的黑色水域,最后落在了船尾甲板深处那片死寂的阴影中——陶蕊像一块没有灵魂的石头,蜷缩在那堆刚被绞上船的、还滴淌着黑红色粘稠液体的湿缆绳堆里。她身体前倾,双手死死抱住缆绳团,蜷缩在缆绳交织出的微小黑影里,脸深埋在其中,沾满黑泥和血污的头发遮住了所有表情。只有那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缆绳上的背脊,在不易察觉的、如同被撕碎内脏般的无声压抑中,微微地、剧烈地抽搐着。
秦霄的视线在她凝固的身影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如同寒风掠过枯死的朽木,没有激起任何一丝涟漪。随即,他猛地转过身,被血色染过的陶舟舰首在他身后投下一道浓重的阴影。冰冷的下颌线绷紧如刀凿,目光如出鞘的青铜短匕,扫向岸滩上如同驱赶牲口的奴隶队伍——那里剩下的残奴已经不多了,挤在寒风里,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比潭水更深冷的命令在血染的甲板上砸响,不容置疑:
“通知岸上!下一队残奴!即刻准备——!入水!为舟灵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