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的风卷着秋老虎的热气,我捏着那本烫金的红册子,指尖几乎要嵌进纸页里。身旁的王九龙比我镇定得多,一米九的大高个杵在那儿,白t恤被风吹得贴在身上,露出宽肩窄腰的轮廓——要不是知道这人刚跟张九龄在后台因为“谁先提结婚”吵了一架,我真能以为他是来领荣誉证书的。
“张老师,”他忽然低头看我,喉结滚了滚,“咱这算不算……先上车后补票?”
我差点把红本本甩他脸上。要不是上周张九龄在三里屯喝多了,抱着王九龙的胳膊哭嚎“我姐三十了还单着,你娶她吧我给你当嫁妆”,要不是王九龙那缺心眼的居然点头说“行啊师哥你说话算话”,要不是两边家长连夜凑了桌饭把这事敲死了,我现在本该在美容院做脸,而不是跟个认识三年、说话不超过五十句的相声演员绑定终身。
“王九龙,”我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在说相声,“你要是后悔,现在去隔壁办离婚还赶趟,我不讹你彩礼。”
他眼疾手快抓住我手腕,掌心热得烫人:“别啊姐,我这不是紧张吗?你看我师哥,昨天还跟我这儿放狠话,说我要是欺负你,他就把我大褂烧了给你做鸡毛掸子。”
正说着,张九龄的微信就跳了出来,就四个字:“到家报平安”。我回了个“滚”,抬头看见王九龙正盯着我手机屏幕乐,气不打一处来:“笑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师哥打电话,说你想烧他大褂?”
“别别别,”他立刻举手投降,露出标准的“大楠式傻笑”,“我错了姐。咱回家?我妈给炖了汤,说让你补补。”
他家离民政局不远,走路十五分钟就到。老式居民楼没电梯,爬到六楼时我已经喘得不行,王九龙拎着我的包,还腾出一只手想扶我,被我躲开了。开门的是他妈,穿着围裙迎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可算回来了!快进来,汤刚炖好。”
客厅里飘着浓郁的排骨汤香,混杂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肥皂味。我愣了愣,王九龙挠挠头:“上周在这儿录团综,把大褂落这儿了,刚洗了晾着呢。”
我扫了眼阳台,果然挂着件藏蓝色的大褂,边角绣着精致的云纹。德云社的大褂讲究多,不同辈分颜色不同,王九龙这身高,估计大褂布料都比别人费三成。
“吃饭吃饭,”他妈把汤盛出来,往我碗里堆排骨,“别拘束啊丫头,以后这就是你家。大楠这孩子看着粗,心细着呢,你俩好好过日子。”
我嗯嗯啊啊应着,眼角余光瞥见王九龙正偷偷把我碗里的香菜挑到他盘子里。这举动让我心里莫名一动——我不爱吃香菜,这事除了家里人,也就张九龄那帮师兄弟知道,他怎么……
“想什么呢姐?”他撞了撞我胳膊,“汤凉了。”
“没什么。”我低头喝汤,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或许,先婚后爱这戏码,也不是完全不能看?
婚后的日子过得像杯温吞水。王九龙大部分时间在小园子里演出,早晚班倒,我在出版社做编辑,朝九晚五,俩人碰面的时间基本靠碰运气。他住主卧,我住次卧,中间隔着客厅,泾渭分明得像两个合租室友。
直到周五晚上,我加班到十点,刚出地铁就看见王九龙站在路灯下,穿着黑色连帽衫,怀里抱着件我的外套。
“你怎么在这儿?”我惊讶道。
“师哥说你今晚加班,让我来接你。”他把外套递给我,指尖不小心碰到我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他本来想自己来,被九郎哥拽去吃宵夜了,说给咱创造二人世界。”
我裹紧外套,上面还带着他身上的味道,不是舞台上的金纺味,而是淡淡的须后水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他俩是生怕咱过不成是吧?”
“可不嘛,”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刚才在群里,孟哥还说要给咱寄情趣内衣,被饼哥骂流氓了。”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德云社这群老爷们,是把我们俩的婚姻当成新段子素材了?
回家路上,他忽然说:“明天上午有空吗?师娘说让咱去家里吃饭,顺便……认认门。”
我脚步一顿。郭德纲和王惠老师我只在封箱宴上见过几次,正经去家里吃饭,这规格太高了。“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的,”他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包,“你是张九龄他姐,现在又是我媳妇,按辈分师娘得叫你声‘弟妹’呢。”
“谁跟你论辈分!”我瞪他,脸颊却有点发烫。
第二天去郭家,我紧张得手心冒汗,王九龙在电梯里跟我对词:“待会儿师娘问你爱吃啥,你就说随便,她做啥都好吃。师父要是考你相声知识,你就往我身上推,说我没教好。”
“合着你就教我这个?”
“那不然教你怎么砸挂?”他挑眉,“比如你可以说,王九龙这人除了个子高,其他地方都跟没长开似的。”
我正想反驳,电梯门开了,王惠老师笑着迎出来:“可算来了!快进来,九龄刚还念叨你们呢。”
客厅里热闹得像开小封箱,烧饼、曹鹤阳、孟鹤堂、周九良都在,张九龄正跟阎鹤祥比划着什么,看见我们进来,立刻冲过来:“姐!你可算来了,快帮我评评理,阎鹤祥说我新段子写得像屎!”
阎鹤祥推了推眼镜,慢悠悠道:“我说的是‘像没发酵好的屎’,用词很严谨。”
一屋子人笑得前仰后合,王九龙把我往他身后拉了拉,低声说:“别理他们,师哥一见到阎鹤祥就互怼,十年了都这样。”
饭桌上更是堪比小剧场。烧饼举着酒杯站起来:“咱得敬大楠和咱姐一杯!恭喜大楠,终于把师哥的‘嫁妆’娶回家了!”
张九龄踹了他一脚:“去你的!我姐是无价之宝,他王九龙赚翻了!”
王九龙笑着举杯,眼神却往我这儿飘:“确实赚翻了。能娶到张老师,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话听得我心头一跳,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光。
孟鹤堂突然起哄:“哎哎哎,看眼神!有情况啊!”
周九良在旁边补刀:“孟哥,这叫‘眉来眼去剑’,您没见过?”
我脸都红透了,低头扒饭假装没听见。王九龙却大大方方地说:“那可不,我媳妇这么好,不多看两眼多亏啊。”
“哟——”满桌子人拖长了调子,张九龄伸手要捂王九龙的嘴,被他躲开了。
师娘笑着打圆场:“行了行了,吃饭吧。大楠啊,以后可得好好对咱丫头,不然不光九龄不饶你,我们这帮人也不饶你。”
“知道了师娘,”王九龙往我碗里夹了块排骨,“我一定好好对她。”
那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听着他们插科打诨,看着王九龙偶尔投过来的眼神,我忽然觉得,这先婚后爱的剧本,好像也没那么难演。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我淋了雨发烧到39度,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摸我额头,又喂我喝水,还把凉毛巾敷在我额头上。
“难受……”我抓着他的手喃喃道。
“我知道,忍忍啊,退烧药起效了就好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难得的温柔。
等我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主卧的床上,王九龙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我一动,他立刻醒了,眼睛里布满红血丝:“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我嗓子干哑,“你……昨晚没睡?”
“睡了会儿,”他揉了揉眼睛,“怕你半夜再烧起来。师哥他们打电话来,我没敢说你发烧,怕他们担心。”
我心里一暖,又有点过意不去:“辛苦你了。”
“不辛苦,”他笑了笑,“你是我媳妇,照顾你应该的。”
这声“媳妇”,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自然。
他去厨房给我煮了粥,端过来时小心翼翼的,像捧着什么宝贝。我喝着粥,看着他忙前忙后地收拾屋子,忽然觉得,这个家好像有了点家的样子。
下午,张九龄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姐!你没事吧?大楠这小子居然敢瞒着我!”
王九龙从厨房探出头:“师哥,你小声点,她刚退烧。”
张九龄瞪了他一眼,又转向我,一脸心疼:“姐,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了,”我笑着说,“你别大惊小怪的。”
“什么叫大惊小怪,”他不依不饶,“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爸妈交代?王九龙,你给我听好了,以后我姐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知道了师哥,”王九龙无奈道,“我一定照顾好她。”
看着他们俩斗嘴,我忽然觉得很幸福。或许,这场始于荒唐的婚姻,真的能开出不一样的花。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王九龙的关系越来越融洽。他会记得我不吃香菜,会在我加班时来接我,会在我累的时候给我按摩。我也会在他演出晚归时留一盏灯,会给他准备好醒酒汤,会在他被粉丝围堵时帮他解围。
德云社的师兄弟们都看在眼里,孟鹤堂打趣道:“哎,大楠,你俩这是要从‘先婚后爱’演成‘模范夫妻’啊?”
王九龙搂过我的肩膀,笑得得意:“那必须的,也不看是谁媳妇。”
张九龄在旁边酸溜溜地说:“行了行了,知道你俩感情好了,别在我面前秀恩爱,眼瞎。”
我笑着推了他一把:“就你话多。”
那天晚上,王九龙演出结束后,忽然拉着我去了天台上。晚风轻拂,城市的灯火璀璨。
“姐,”他看着我,眼神认真,“我知道咱俩开始得挺荒唐的,但我是真心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以前我不懂什么是爱,遇见你之后我才明白,爱就是想每天看见你,想照顾你,想和你过一辈子。”
我的心跳得飞快,眼眶有点湿润。
“那你……爱我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王九龙,你是不是傻?不爱你,我能让你占这么多便宜?”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把我抱进怀里,紧紧的,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太好了,”他声音哽咽,“太好了姐……”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嘴角扬起幸福的笑容。
原来,先婚后爱,也可以这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