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轻轻放下酒杯,沂州的贪墨案已快马报至朝中,范廷查到高载后便再无进展,皇帝已下令将重要嫌犯押回京城。
徐若安此时约见他,恐怕是齐王迟迟拿不下刑部尚书的位置,想要拉拢他。
“世子,官员的任命皆由陛下决定,萧某可不敢乱想。”
徐若安挥挥手让那名侍从离开了,坦言道:
“萧大人,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我不妨说些掏心窝的话。实不相瞒,今日我来是想助萧大人一臂之力!
我知道萧大人清正廉明,刚正不阿,如若刑部尚书之位能落于你手,我相信大周会少许多冤假错案!”
萧业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多谢世子青眼,我恐怕会让世子失望了。”
徐若安露出一丝苦笑,“我知道萧大人并不能信任我。我是歧国公世子,齐王殿下的表弟,萧大人不信我理所当然。
但我想告诉萧大人,匡扶天下、为国为民的心,我和萧大人一样!”
萧业没有答话,他端起酒杯,看了徐若安一眼,悠悠品着。
徐若安又道:“萧大人知道如今朝堂上我最羡慕谁吗?”
萧业摇摇头,“愿闻其详。”
“若论文官,那自然是萧大人你了,惩奸锄恶、不畏权势、一展抱负!
若论武将,那便是陆元咎,驰骋疆场、勇冠三军、忠心护国!”
萧业垂眸,陆元咎他虽未见过,但已耳熟。
他与姚焕之并称“文武风流”,其父为镇南将军陆通。
三年前,南楚使团出使大周,使团里有一文一武两名少年向大周少年发起挑战。
姚焕之对上了那号称学识渊博的少年,两人激辩三天三夜。
而那名剑术了得的少年,则由陆元咎迎战。
皇帝对其寄予厚望,命人在宫门前的御街上搭筑高台,并准许百姓观战。
两人从早上打至日暮,最后陆元咎以半招险胜。
如今,陆元咎是其父麾下一名校尉,镇守与南楚接壤的云州。
徐若安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似乎有些落寞。
“萧大人或许不信,但我的确羡慕你二人。少时,我与陆元咎、信国公何良牧,还有镇西将军幼子徐仲谟经常在陆家、何家、徐家的演武场上比试演练。
那时,我们四人放出豪言,日后要成为大周的四镇将军!
只可惜,最后如愿的只有陆元咎,徐仲谟也算是不违誓言,虽不能上战场,也是个武将。”
萧业知道徐仲谟,他是监禁梁王的骁勇军校尉。
“世子与何国公为何没能如愿?”
徐若安转过身来,疑惑的看着他,“萧大人真的不知吗?”
萧业淡淡笑着摇摇头,“萧某做了三年的县令,如今也只是初涉朝堂而已。”
徐若安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他走到食案后坐下,沉吟片刻后说道:
“萧大人既问,我便如实以答。当今陛下不喜外戚用权,日后我与何国公若想入仕,也只能得个挂名的虚职而已。”
“哦?”萧业端起了酒杯,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可我听说季淑妃的父亲可是化州刺史,岂不也是外戚实权?”
徐若安嗤笑一声,“刺史无兵,而且三皇子年幼。”
萧业不动声色的斟了一杯酒,“这么说是和皇子有关了。”
徐若安叹了一声,“不仅如此,我今日既有心招揽萧大人,便愿意如实以告。更多的原因或许是在信国公府。”
萧业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追问道:“此话何意?”
“十二年前,南楚集结三十万精兵犯翼州,老信国公何恭远奉命点兵十万,与冀州守军合兵十二万以御敌,周旋三月,死伤惨烈。
死战之际,南楚突然撤军,转而攻打驻军仅两万的云州。
老信国公星夜驰援,与陆通合力抗敌,击退南楚。
但很快,因为一些变故,情势急转直下,朝中有人参老信国公通敌叛国!
再之后,老信国公及二子自刎军中,以死谢罪!
从那以后,陛下再不用外戚执掌兵权!”
萧业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声音干涩,“那变故是什么变故?”
徐若安摇摇头,“那时我还年幼,不甚清楚,朝中官员对此事也讳莫如深。”
萧业端起酒杯送到薄唇边,一股辛辣呛入肺腑。
那变故他知道,是他的父亲!
“所以,老信国公到底有没有通敌叛国?”
萧业想知道,歧国公府当年在此案中扮演了何种角色,是何态度?
徐若安皱着眉头,郑重的摇摇头,“当年我祖父卧病在床,听到传闻后挣扎着起身为老信国公写辩言,还是我研的墨。
可是,父亲带回了老信国公父子三人自刎谢罪的消息,祖父听此噩耗,吐血而亡。我想祖父应是不信。”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将杯中的残酒饮尽。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与何良牧也渐行渐远,不复少时之谊。”
萧业看了一眼怅惘的徐若安,少年朋友,陌路殊途,这的确是让人伤怀的遗憾。
相较于齐王和徐骁的狡诈阴狠,徐若安是坦率的,只可惜,人生在世,都有避不开的责任和立场。
徐若安与何良牧注定背道而行!
萧业斟了一杯酒,声音低沉,“我没想到今日世子会与我说这么多。”
徐若安调整了下心神,向萧业举杯致意,
“我说过我想招揽萧大人,自然会以诚相待。
其实,我说这些往事,还有一个原因。我知道常山王这次沂州赈灾效果显着,朝中已有一些赞赏他的声音。
但萧大人听了这些往事应该明白,因着十二年前的事,常山王绝不会被陛下立为储君!
而且……”
徐若安面露犹豫。
“而且什么?”萧业目光沉沉。
徐若安抿了抿唇,似乎在挣扎,稍后又似打定了主意,微微前倾着身子,向萧业的方向低声说道:
“而且,当年有人传言章惠皇后并非病逝,而是……总之,在信国公父子三人死后没几日,章惠皇后就薨逝了,有些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