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茂连忙斥道:“大胆范廷!忒是放肆,陛下用谁不用谁,岂容你置喙?还不快请罪接旨!”
孔偃闻言慌忙跪拜说情,“陛下,微臣与范廷是同科,平日里来往过多,知道他为人性情率直,心直口快!
今日他定是一时高兴昏了头,才出言不逊,还望陛下恕其不敬之罪!”
范廷见孔偃为他请罪,心中虽然不想连累他,但他性子耿直,仍想问个明白,便恭敬道:“陛下,微臣无不敬之意,只是微臣心中有所疑问,不弄个明白,陛下的敕命,微臣受之有愧!”
睢茂见他这般死脑筋,着实为他捏把汗,厉声斥道:“范大人慎言!这可不是在查案子……”
“哎,好了,好了!”皇帝不气反笑,制止住了睢茂的斥责。
“早就听闻范廷刚直,连‘臭石头’应谌都夸你中正不阿。看来,朕选你为刑部尚书是没有错!”
范廷俯首拜道:“臣惭愧。”
皇帝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朕为什么提拔你吗?嗯,就是这一点,君王面前不改其志,直言敢谏!
至于萧卿,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正如你所说,他屡破奇案,大理寺非他不可!
在朕看来,刑部有你任尚书,大理寺有萧卿,御史台有那个‘臭石头’老应谌,你们三人坐镇大周的三司法,朕放心的很!”
范廷听了皇帝的一番言辞,心中疑惑已解,铭感五内,拜曰:“臣愚钝,陛下的期望臣不敢辜负,必当克己奉公、秉公任直,以报陛下和社稷百姓!”
皇帝龙颜大悦,走下殿来,温声道:“好了,接旨吧。”
范廷叩谢皇恩,“臣范廷接旨,谢陛下隆恩!”
睢茂将圣旨奉上,皇帝对范廷和孔偃道:“都起来吧。”
二人谢了恩,站起身来,皇帝又表彰了孔偃的赈灾之功,对其赏赐了金银。孔偃亦谢了恩。
君臣三人正说着沂州赈灾发生的事情,忽听外面传报:“陛下,燕王殿下在殿外求见,叩谢皇恩。”
“快宣!”皇帝毫不迟疑的发了话,转身又回了龙椅上坐下。
那宫人出去传了话,不多时,便见一个威武轩昂的身影,步履沉稳的从台阶上一步步走入殿来。
魏承昱身着亲王冠冕,玄色的大袍上绣着四爪蟒纹,腰间束着玉带,挂着宝剑,头上戴着九旒冕,俊毅的脸庞如刀削般沉毅非凡,无惊无喜,浑然有一种霸气天成。
来到殿上,魏承昱屈膝跪下,朗声拜道:“儿臣见过父皇,叩谢父皇隆恩!”
说完,便俯首深拜,等着皇帝的“平身”指示,却半天没有听到声音。
魏承昱不敢起身,摸不清父皇是否后悔了对他的赏赐?
范廷和孔偃也觉异样,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御座上的天子。
高位上的皇帝定定地看着伏拜的燕王,似是已神游方外。
睢茂知道皇帝的出神失态所为何事,因为在燕王进殿的那一刻,他也感觉心中一震,恍惚中以为眼前的这个亲王不是燕王,而是晋王!
仿佛这十二年间都是虚梦一场,今日的一切才是按照十二年前既定的轨道前行,章惠皇后未死,晋王未被褫夺封号外放……
但睢茂到底在帝王身边机警惯了,虽一时失神但很快便恢复了理智,小声唤着“陛下,燕王殿下向您谢恩了。”
皇帝望着殿上跪着的身着亲王玄冕的魏承昱,心中的震动似被人狠狠捶了一拳!
十一岁的晋王,二十三岁的燕王,有区别吗?有区别。没区别吗?似乎没区别?
那这十二年,算什么?皇帝忽然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这种虚无感扯着他不断下坠,进而竟生出了一丝儿从未有过的悔意……这十二年算什么?
“陛下,陛下……”
睢茂的声音唤醒了失神的皇帝,帝王道很快取代了父子情,这十二年算什么,也很快有了答案。
皇帝收敛了情绪,又是一位不怒自威的君主,面带笑意的沉声道:“起来吧,日后无外人时,父子之间行家礼即可,不必拘泥。”
魏承昱恭敬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听完沂州赈灾的事,皇帝便让范廷、孔偃退下了,对魏承昱道:“去拜见你皇祖母吧,她知道你今日进宫。”
“诺,儿臣告退。”
皇帝沉吟了一下,又道:“你在滨州遇刺的事,你皇祖母并不知情,为了不让她担心,你也不要再提起了。”
魏承昱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这似乎不像是父皇需要特意嘱咐的事,但他本也无意向皇祖母提起,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建章宫里,太后正在佛堂进香,这里火烛明亮,檀香萦绕,日夜不息。
皇帝已派宫人来告知了常山王晋封为燕王一事,并说燕王会来谢恩。
韩嬷嬷脸上轻松愉悦,太后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对一个无所依仗的皇子来说,这便是“怀璧其罪”,恐怕他会是下一个梁王!
“燕王喜爱吃的点心菜肴吩咐下去了吗?”
“已经吩咐小厨房了。”
韩嬷嬷答着,扶着太后出了佛堂,朝着正殿走去。
不多时,燕王便来了。
太后见了他这一副亲王的装扮,心中自是一番感慨,这十二年似乎有着些微的不真实,可是那些人的确又都离去了……
魏承昱见过了皇祖母,太后便打发他去给皇后请安谢恩,之后再回来用膳食。
玉蓬殿里,皇后见到魏承昱,秀眉微蹙,但很快又展起笑颜,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快起来吧,你这次去沂州有功,如今又被封为亲王,想你母亲在天有灵也会深感安慰。”
魏承昱没想到皇后会突然提到他母亲,心中不免震动,脸上现出些许黯然,但很快收敛心神,垂首恭敬道:“多谢母后。”
皇后见他脸上的黯然一瞬即逝,心中有些满意也有些恼火。
又压着性子笑道:“上次赏给你的那两个女使可还满意?”
“回母后,儿臣在军中久了,不习惯女子近身,况且又是母后赏的人,不敢使唤。便将二人在府中好生供养,不敢懈怠。”
皇后冷笑一声,“看来,本宫赏的人你是看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