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的寒气顺着石缝钻进来,舔舐着燕十三苍白的脸。石头抱着他的身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锈刀上发出嗒嗒的声响。钱通和清风道长背对着他们,一个用铁杖拄着地面,一个用拂尘挡着脸,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他还有气!”清风道长突然转身,手指搭在燕十三的颈动脉上,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虽然微弱,但确实有!”他从怀中掏出个小玉瓶,倒出三粒金色药丸,撬开燕十三的嘴塞进去,“这是武当的‘续命丹’,能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药丸刚入喉,燕十三的胸口突然起伏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他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模糊中,似乎看到无数人影在晃动——有镇北侯的背影,有老赵的药箱,有李乘风的断剑,还有柳随风的白衣。
“水……”燕十三的嘴唇动了动。
石头连忙从腰间解下水囊,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两口。温水流过喉咙,让他舒服地哼了一声,眼睛也睁大了些。他看着洞顶的裂缝,那里已经不再掉碎石,只有几缕阳光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我们……赢了吗?”燕十三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赢了!”石头哽咽着点头,重剑在他手中攥得发白,“凶煞灭了,圣女也……龙脉稳了,天下太平了!”
燕十三的嘴角牵起一丝笑容,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皱起眉头。他想抬手摸摸伤口,却发现手臂不听使唤,像是不属于自己。“我的手……”他的声音里带着困惑。
清风道长叹了口气,轻轻拿起燕十三的左臂:“燕施主,你为了散气运,震断了全身经脉……以后……恐怕再也不能用武功了。”
燕十三的眼睛猛地睁大,他试着活动手指,却发现指尖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左臂的箭疤还在流血,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片麻木。新生的右臂更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得像团棉花。
“不能……用刀了?”燕十三的声音颤抖着,他看向掉在地上的锈刀,刀身的暗红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我……还能做什么?”
“你救了天下啊!”钱通的铁杖在地上顿了顿,声音带着激动,“你是大英雄!以后就该安安稳稳地享福!”
“享福……”燕十三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我爹守了一辈子北疆,最后被人陷害。老赵护了我一路,死在玉京。李乘风……柳随风……还有那么多弟兄……他们都没享福……”
他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滑落,顺着脸颊滴在衣襟上,与血迹混在一起。“我这条命……早就该在石头村没了……是他们把我拖到现在……现在他们都走了,我却要享福……”
石头突然跪在他面前,重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哥!是我没用!我没能保护好你!你要是恨,就打我骂我!别这样折磨自己!”
燕十三看着他,眼神渐渐变得柔和。他用尽全力,终于抬起右手,虽然只能移动寸许,却精准地落在石头的头上。“傻小子……”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异常温柔,“我不恨你……我是恨自己……恨自己没本事……没能保护好他们……”
就在这时,溶洞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秦无常的呼喊:“燕大侠!钱帮主!我们打赢了!晋王残部全灭了!”
众人走出溶洞时,只见潼关方向的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秦无常带着残余的江湖人士跪在雪地里,看到燕十三被石头抱着,都愣住了。
“燕大侠这是……”秦无常的声音带着迟疑。
清风道长叹了口气,将事情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听完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风声在山谷中回荡。
“我们愿奉燕大侠为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请燕大侠主持大局!”
燕十三看着跪在雪地里的众人,又看了看手中的锈刀,突然轻轻摇头:“我累了。”他的目光望向北方,那里是北疆的方向,“我想回边关看看。”
钱通想劝,却被清风道长拉住。“让他去吧。”清风道长的拂尘指向远方,“他守护了山河,现在该让山河守护他了。”
三日后,燕十三被石头扶上马车。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衫,怀里抱着锈刀,刀身用布仔细裹着。江湖人士都来送行,站在道路两旁,看着马车缓缓向北驶去。
秦无常突然喊道:“燕大侠!我们会守住潼关,等你回来!”
燕十三掀开窗帘,露出一张苍白却平静的脸。他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然后放下窗帘,将脸埋在锈刀上。刀身的温度透过粗布传来,带着熟悉的气息,让他渐渐闭上了眼睛。
马车在雪地上留下两道辙痕,一直延伸到天际。阳光洒在辙痕上,像是给这条归途镀上了一层金边。石头坐在车夫的位置上,重剑靠在身边,时不时回头看看车厢,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他知道,哥虽然不能再用刀了,但只要锈刀还在,只要他们还在,镇山河的故事就不会结束。
而远方的北疆,正有一座小小的酒馆在等待着它的主人。酒馆的招牌是用老赵的破酒壶改造的,上面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瘸狼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