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拂过鹰嘴岬,卷起工地上的尘土。云舒站在刚完成的地基上,指尖轻抚那冰冷的石面,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力量。三天前,第一批夯土砖的开裂事件后,她几乎不眠不休,亲自监督新配方的研制。此刻,主塔的地基已经重新打下,虽然比原计划晚了五天,但至少工程没有完全停滞。
郡主,您该休息了。老石匠李大山递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防暑甜粥,粥面上浮着几片红枣,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云舒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她轻轻啜了一口,蜜枣的香甜在舌尖绽放,中和了连日来的疲惫。谢谢李师傅。今日主塔要开始搭建第一层框架,不能有丝毫差错。
李大山点头,眼中满是敬佩:郡主,老朽做了五十年石匠,从未见过像您这样的主事者。亲力亲为,日夜不休...您让老朽想起了年轻时,第一次参与修建泉州城墙的日子。
云舒微笑,将最后一口粥饮尽,碗底残留的甜蜜气息在唇齿间萦绕。李师傅,这座昭宁关,不只是一座建筑。它是千千万万百姓的希望,是我们对抗海盗的盾牌,更是我们向太师一系证明的力量。
李大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说起太师...郡主,老朽活了大半辈子,看得出这不是简单的破坏。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一环扣一环。先是砖块开裂,再是水源投毒,接着是材料船沉没,如今王师傅又重病不起...这一切,太过巧合。
云舒点头,目光远眺海面,朝阳的光芒在水面上跳跃,如同碎金。太师一系想拖垮我们,从内部瓦解民心。但李师傅,您看——
她指向工地。尽管遭遇重重困难,工人们依然忙碌着。有人搬运石料,汗水浸透衣衫;有人搅拌粘合剂,手臂肌肉因用力而隆起;还有人负责后勤,为同伴分发食物和水。炊烟袅袅升起,与海雾交织,构成一幅生机勃勃的画面。
人心所向,不是阴谋可以摧毁的。云舒的声音坚定而温柔,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人最脆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午时,云舒正在检查新预制的急制砖,突然,一阵骚动从东门传来。她快步赶去,只见一群工人围在一起,中间躺着一个年轻男子,面色发青,口吐白沫。
怎么回事?云舒蹲下身,探了探男子的脉搏,急促而紊乱。
郡主,他...他喝下了那桶水!一个工人颤抖着说,明明已经警告过,那桶水可能有问题,可他太渴了...
云舒立即吩咐:快,取来催吐药!玄武,封锁水源,任何人不得饮用未经检验的水!
经过紧急救治,年轻工人终于脱离危险,但此事在工地掀起了轩然大波。恐慌如瘟疫般蔓延,工人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神中充满了不安与怀疑。
郡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个壮硕的工人站出来,声音颤抖,先是砖块开裂,再是水源投毒,现在又有人中毒...大家都说,这是海神发怒,昭宁关触怒了龙王!
是啊!另一个人附和,老辈人说,鹰嘴岬是龙王的领地,谁敢在此建关,必遭天谴!
云舒心中一沉,知道这是太师一系精心策划的心理战。他们不仅要破坏工程,更要瓦解人心。她站上高台,声音清亮而坚定:诸位,听我说!
台下渐渐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我知道大家害怕,担心。但请相信,这不是天谴,而是人祸!有人不想让我们建好这座关,不想看到泉州百姓安居乐业!他们暗中投毒,破坏材料,甚至散布谣言,目的只有一个——让我们放弃!
她指向远处的海面,阳光下,波光粼粼,宁静而壮美:看那片海!多少年来,它滋养了我们,也带来了海盗的威胁。多少家园被毁,多少亲人离散。我们建昭宁关,不是为了触怒海神,而是为了守护这片海域的安宁!
她的声音在海风中回荡,字字铿锵:我,云舒,昭宁郡主,在此立誓:若有人暗中破坏,我必揪出幕后黑手;若有人投毒害人,我必严惩不贷!这座关,不仅要建,还要建得更好,更坚固!
台下,工人们面面相觑,眼中的恐惧逐渐被坚定取代。老石匠李大山首先站出来:郡主说得对!老朽活了六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用心为民的官家。我李大山,愿以性命担保,绝不让奸人得逞!
我们支持郡主!工人们纷纷响应,声浪在工地回荡。
云舒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稳住了人心。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
深夜,行辕内灯火通明。云舒伏案分析这几日的异常事件,试图找出内鬼的身份。烛光摇曳,映照着她疲惫却坚定的面容。案头放着一碟蜜饯,是小莲送来的,说是她娘亲手制作的,感谢云舒的救命之恩。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带来一丝慰藉。
郡主,护卫玄武推门而入,面色凝重,有重大发现。
云舒放下蜜饯,示意他继续。
我们在调查投毒事件时,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他叫陈三,是负责水源管理的工人。今夜,我们发现他偷偷溜出营地,前往海边。跟随他的人回报,他在海边与一名黑衣人会面,交接了什么东西。
云舒眼中闪过寒光:陈三...我记得他,是新招募的工人,来自太师控制的漳州。
正是。玄武压低声音,更令人震惊的是,我们在他住处搜出了与太师府往来的密信,还有...一份详细的工程进度和防御部署图。
云舒站起身,眼中满是怒火:好个太师!不仅破坏工程,还想将我们的军事机密泄露给海盗!玄武,立即抓捕陈三,严加审问。但记住,此事不得声张,以免引起恐慌。
玄武领命而去。云舒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思绪翻涌。太师一系的破坏已经升级,从单纯的工程破坏,到军事机密泄露。这意味着,海盗可能随时来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跌跌撞撞冲进来,手中紧握着一封染血的信笺。
郡...郡主...士兵气若游丝,王爷...王爷命我火速传信...海盗...海盗主力已集结,不日将袭泉州!
云舒接过信笺,手微微颤抖。信是墨临渊亲笔,字迹匆匆,透着疲惫与焦急:舒儿,我身受重伤,无法亲返。海盗主力集结,约三十艘战船,不日将袭泉州。元昊亲率,其战力不可小觑。望速完工昭宁关,以御强敌。切记,元昊狡诈,或有内应。务必小心。临渊字。
云舒的心猛地一沉。元昊,黑蛟帮首领,海盗中的传奇人物。传闻他不仅武艺高强,更精通谋略,曾多次击败朝廷水师。如今,他亲率主力来袭,而昭宁关尚未完工,墨临渊又身受重伤...
玄武!云舒厉声喝道,立即召集所有工匠和护卫队长,紧急会议!
深夜的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如铁。云舒将墨临渊的信读了一遍,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
诸位,云舒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我们只有十五天时间。十五天内,必须完成主塔和两座核心炮台,否则泉州将陷于海盗之手。
郡主,这...这不可能!一个年轻的工匠失声道,主塔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完工,炮台也需要二十天。十五天,太短了!
云舒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知道很难。但诸位,城中有我们的家人,海上有我们的渔船。若泉州失守,我们将失去一切。这不是工程,是生存之战!
老石匠李大山站起身,眼中闪烁着泪光:郡主说得对。老朽年近古稀,本该颐养天年。但看到那些被海盗毁掉的家园,那些失去亲人的孤儿寡母...老朽无法袖手旁观。十五天,老朽愿日夜不休,誓死完成主塔!
我们也是!工匠们纷纷响应,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云舒点点头,开始分配任务:李师傅负责主塔,集中所有石匠;王师傅虽病,但他的徒弟可以继续炮台工程;后勤组加倍供应食物和水;护卫队加强巡逻,严密监视可疑人员。此外,我将亲临一线,与大家同吃同住,共同奋战!
会议结束,已是三更。云舒回到房中,疲惫几乎将她压垮。她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眼圈乌青、面色苍白的女子,几乎认不出自己。她取下白玉簪,青丝如瀑般散落,带着淡淡的香皂气息。镜中的她,疲惫却眼神坚定。
临渊,她轻声呢喃,指尖轻抚镜中的倒影,你为了守护这片海域,身负重伤。我怎能让你失望?
她取出纸笔,开始修改设计。既然时间紧迫,就必须牺牲部分装饰性结构,专注于核心防御。她将主塔的高度降低十尺,简化了外壁的雕饰,但加强了内部承重结构;炮台的外形改为更简单的几何形状,但增加了炮位数量和射界范围。每一个改动,都是在与时间赛跑。
突然,门外传来轻轻的啜泣声。云舒开门,只见小莲蜷缩在角落,脸上满是泪痕。
小莲?怎么了?云舒蹲下身,轻抚她的头发。
小莲抽泣着说:郡主,我...我听到大人们说,海盗要来了。我娘说,我们又要逃难了...郡主,您答应过我的,等关建好了,给我安排学堂...
云舒心中一痛,将小莲拥入怀中。女孩的身躯瘦小而颤抖,带着孩童特有的奶香。小莲,郡主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不只是你的学堂,还有所有孩子的未来。这座关,一定会建好。
小莲抬起头,泪眼朦胧:真的吗?
云舒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真的。郡主向你保证。
送走小莲,云舒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她不仅在为一座关奋斗,更在为千千万万个像小莲这样的孩子的未来而战。
次日黎明,云舒身着简朴的工装,手持工具,亲临工地。她的出现让工人们惊讶不已。一位郡主,竟然与他们同劳作,同汗水。
郡主,这太危险了!李大山急忙劝阻,高空作业,石料搬运,都不适合您...
云舒微笑,挽起袖子,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李师傅,别小看我。我在医学院学过人体结构,知道如何用力最省力。何况,这座关,有我的一份心血。
她走向正在搭建的脚手架,熟练地检查每一根木杆的稳固性。阳光洒在她身上,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衣领。海风拂过,带来咸涩的气息,却吹不散她脸上的坚毅。
工人们被她的行动感动,干劲倍增。有人高喊:郡主与我们同在!加油干啊!声浪在工地回荡,士气大振。
然而,危机并未远去。
第三日,当云舒正在指挥主塔第二层的搭建时,突然,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从西门传来!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敌袭!护卫们高喊,有人在炸仓库!
云舒立即赶往现场,只见存放粘合剂和工具的仓库已经化为废墟,火焰熊熊,浓烟刺鼻。更令人震惊的是,护卫们在废墟中发现了一具尸体——正是被通缉的内鬼陈三!
他...他自杀了!玄武面色凝重,临死前,他留下一封信。
云舒接过沾血的信纸,展开阅读。信中写道:郡主,小人罪该万死,受太师胁迫,家人性命相挟。如今东窗事发,无颜苟活。但请相信,元昊来袭之日,便是泉州沦陷之时。小人死不足惜,望郡主速速撤离,保全性命...
信纸从云舒手中滑落,飘入火焰中,转瞬化为灰烬。她望着熊熊烈火,心中百感交集。陈三虽是内鬼,却也是被胁迫的可怜人。太师一系的手段,何其毒辣!
郡主!李大山急匆匆跑来,脸上满是焦急,爆炸影响了主塔地基!有几处出现裂缝!
云舒立即赶往主塔,只见新打下的地基确实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裂缝。若是放任不管,上层建筑必然倾斜倒塌。
怎么办?工人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绝望。
云舒蹲下身,仔细检查裂缝。泥土的气息混合着汗水的咸味扑面而来。她忽然眼前一亮:李师傅,您还记得我之前提过的活地基方案吗?
李大山皱眉:郡主是说...用竹管引流,内部加固的方法?
云舒点头:正是。我们在裂缝处打入特制的竹管,内部灌注特制粘合剂,同时在竹管之间编织竹筋网络,形成内部支撑。这样不仅修复裂缝,还能增强整体性。
可...可这需要大量竹子,短时间内...
云舒眼中闪过坚定:砍伐后山竹林!我已与当地村民达成协议,灾后补种三倍。现在,保命要紧!
命令迅速传达,工人们分成两队,一队修复地基,一队砍伐竹子。云舒亲临现场,指导每一个细节。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灰尘覆盖了她的面颊,但她毫不在意。在她眼中,只有那逐渐弥合的裂缝,只有那越来越稳固的地基。
夜深了,修复工作终于完成。云舒疲惫地坐在工地边缘,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甜粥。海风拂过,带来咸涩的气息,也带来了远处渔民的歌声。那是一首古老的渔歌,讲述着海上的风浪与希望。
郡主,李大山走过来,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您休息一下吧。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云舒摇头,眼中布满血丝却闪烁着光芒:李师傅,您看——
她指向主塔。在月光下,修复后的地基坚实如初,第二层框架已经完成。虽然比原计划晚了七天,但至少没有完全停工。
李大山眼中满是敬佩:郡主,您是老朽这辈子见过最坚韧的人。老朽有个请求...
云舒微笑:
能否让老朽的孙子,加入工程队?他虽年幼,但聪明伶俐,可以帮忙传递工具,分发食物...
云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李师傅,工程危险,我不想连累无辜。
李大山摇头:郡主,这不是连累,是传承。老朽希望他亲眼看到,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坚持。什么是...真正的英雄。
云舒望着老人眼中闪烁的泪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点头:好。明日让他来报到。
夜深了,工地上依然灯火通明。云舒回到行辕,正准备继续修改设计图,玄武匆匆而来。
郡主,有泉州城传来消息。太师一系的官员,正在散布谣言,说您滥用民力,草菅人命。更有甚者,说您与海盗勾结,故意拖延工期...
云舒冷笑:果然来了。先是内部破坏,再是舆论攻击。太师一系的手腕,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信:玄武,立即派人送往泉州府衙,交给林知府。请他贴出告示,公开昭宁关建设进度、经费使用明细,以及每一位工人的工分记录。让百姓自己判断,真相究竟是什么。
玄武领命而去。云舒继续伏案工作,烛光摇曳,映照着她专注的面容。案头,小莲送的蜜饯已经吃完,只剩下淡淡的甜香萦绕在鼻尖。
第十日,主塔第三层完工。云舒站在塔顶,望着远处的海面。阳光灿烂,海鸥翱翔,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然而,她知道,风暴正在酝酿。
郡主!一个哨兵急匆匆跑来,东南海域,发现大量船只!至少二十艘!
云舒心中一紧,立即拿起望远镜。镜中,二十多艘海盗船正缓缓逼近,黑旗飘扬,上面绣着金色的蛟龙。
传令,云舒声音冷静而坚定,所有工人撤入临时掩体,工匠团队携带工具撤离,护卫队进入战斗位置。主塔和炮台,必须在海盗抵达前,完成最后的防御工事!
命令迅速传达,工地瞬间变为战场。工人们没有惊慌,而是有序撤离。工匠们携带工具,准备随时修复受损部位。护卫们登上临时搭建的哨塔,弓箭上弦,严阵以待。
云舒站在主塔顶端,海风呼啸,吹起她的衣袂。她望着越来越近的海盗船,心中没有恐惧,只有坚定。
临渊,她轻声呢喃,我等你归来。但在此之前,这座关,由我来守!
海风呼啸,卷起她的发丝,带着咸涩的气息。在她脚下,昭宁关虽未完工,却已初具规模,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静静等待着敌人的到来。而在她身后,千千万万个像小莲这样的家庭,正等待着这座关的庇护。
夜色渐深,海面上,海盗船的灯火如同繁星,闪烁着不祥的光芒。一场生死之战,即将拉开序幕。而在鹰嘴岬上,云舒却浑然不觉外界的风雨,全心投入到最后的防御准备中。对她而言,前方的道路虽然充满荆棘,但心中的信念,却比任何障碍都要坚定。
她取出白玉簪,紧紧握在手中。簪子冰凉,却仿佛传递着某种力量。临渊,保佑我们。她轻声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座关,一定会建好。这座城,一定会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