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六年的春风,未能吹散新野城上空凝重的战云,反而裹挟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将这座北境坚城变成了巨大的血肉磨盘。曹仁稳扎稳打的策略,在经历了数日的土工作业与远程压制后,终于图穷匕见。当第一缕晨曦照亮曹军阵中那数十架已然矗立、如同洪荒巨兽般的投石机时,总攻的号角,凄厉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咚!咚!咚!”
曹军阵中,牛皮战鼓被力士抡圆了膀子,捶得震天作响,沉闷的鼓点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个守城士卒的心头。
“全军——攻城!”曹仁位于中军望楼,令旗猛地挥下。
“杀——!”
如同堤坝溃决,黑色的潮水瞬间汹涌澎湃!数以万计的曹军步卒,顶着盾牌,扛着云梯,推着冲车、井阑,在弓弩手和投石机的掩护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从四面八方,向着新野城墙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击!
真正的血战,开始了!
**矢石如雨,血染城墙**
“稳住!各就各位!”高顺冰冷的声音在城头响起,压过了震天的喊杀与呼啸的矢石。他身披重甲,屹立在城门楼前,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战场。
“投石机,目标敌军井阑、冲车!放!”
“床弩!对准敌军密集队形,覆盖射击!”
“弓弩手!自由抛射,压制敌军弓手!”
命令一道道传达下去。城头守军虽然面色紧绷,但动作却不见丝毫慌乱。陷阵营的老兵作为骨干,分散在各段城墙,指挥着守军进行着高效而残酷的防御。
“咻——咻——咻——!”
“轰!轰!轰!”
城上城下,箭矢如同飞蝗般交织,石块带着毁灭的力量呼啸对砸。曹军的箭雨密集地泼洒在城头,叮叮当当地敲击在盾牌和垛口上,不时有守军中箭倒地,发出闷哼或被迅速拖下。城头的反击同样凶狠,特制的床弩巨箭能轻易洞穿数名曹军,甚至将小型盾车射穿!投石机抛出的石块砸入曹军冲锋的队列中,顿时筋断骨折,血肉模糊。
一架高大的井阑在曹军士卒的推动下,冒着矢石,缓缓靠近城墙,其上的曹军弓手已经开始向城头倾泻箭矢,对守军造成了不小的威胁。
“火油罐!目标井阑!”高顺厉声下令。
早已准备好的力士,奋力将装满火油的陶罐投向井阑。“砰!砰!”罐体碎裂,黑色的火油流淌得到处都是。
“火箭!”
数支点燃的火箭射去,“轰”地一声,巨大的井阑瞬间被点燃,变成了一支冲天的火炬,上面的曹军弓手惨叫着化为火人,纷纷坠落。燃烧的井阑也阻碍了后续曹军的进攻路线。
然而,曹军实在太多了。摧毁一架井阑,立刻有更多的云梯搭上了城墙。如同蚂蚁般的曹军悍卒,口衔利刃,顶着盾牌,开始疯狂攀爬。
“滚木!礌石!放!”
巨大的滚木和沉重的石块被守军奋力推下,沿着云梯呼啸滚落,将攀爬的曹军连人带梯砸得粉碎,惨叫声不绝于耳。
“金汁!泼!”
烧得滚烫、恶臭扑鼻的金汁(煮沸的粪便尿液)从城头倾泻而下,沾身的曹军顿时皮开肉绽,发出非人的哀嚎,从云梯上跌落。
城墙脚下,尸骸迅速堆积起来,鲜血染红了墙根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曹军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不计伤亡地猛攻,而新野守军则依靠坚城利器和顽强的意志,寸土不让。
**城门血战,陷阵之志**
战斗最激烈处,莫过于城门。曹军数辆以巨木为冲角、覆以生牛皮的冲车,在大量士卒的护卫下,如同移动的堡垒,持续不断地撞击着新野那包裹着铁皮的厚重城门。
“咚!咚!咚!”每一次撞击,都让城门剧烈震颤,门后的顶门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不能让冲车再撞了!”负责此段城墙的陷阵营校尉怒吼道,“倒火油!烧了它!”
几罐火油从城头掷下,落在冲车上,火箭随之而至,冲车瞬间燃起大火。然而,曹军悍不畏死,立刻有人提着水桶、沙土上前扑救,更有弓手集中火力压制城头试图继续投掷火油的守军。
“将军!东门情况危急!曹军冲车威胁巨大,守军伤亡颇重!”传令兵浑身是血,冲到高顺面前禀报。
高顺目光一凝,没有丝毫犹豫:“亲卫队,随我来!”
他亲自率领两百名最精锐的陷阵营亲兵,如同猛虎下山,直奔东门。
此时,东门处的守军正与试图通过云梯攀上城头的曹军进行着惨烈的白刃战。城头狭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高顺率部赶到,立刻如同磐石般稳住了阵脚。
“陷阵之志!”高顺长刀一挥,率先冲入敌群。
“有死无生!”两百亲兵齐声怒吼,如同钢铁洪流,瞬间将登上城头的数十名曹军精锐砍翻、挑落城下。他们的加入,极大地鼓舞了守军士气,暂时遏制了曹军的攻势。
然而,城门的撞击声依旧持续。高顺眉头紧锁,知道不解决冲车,城门迟早被破。
“准备绳索挠钩!随我出城!”高顺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将军!不可!城外皆是敌军!”副将大惊。
“城门若破,万事皆休!执行命令!”高顺语气斩钉截铁。
很快,数十名陷阵营死士准备就绪,腰间挂着绳索挠钩,手持短刃盾牌。高顺亲自带队。
“放!”
趁着城头守军一阵密集的箭雨压制住城门附近的曹军,城门悄然打开一道缝隙,高顺率领数十死士,如同猎豹般疾冲而出!
他们的目标明确——那几辆还在燃烧或待命的冲车!
“拦住他们!”曹军将领发现了这支突然杀出的小队,立刻指挥士兵围堵。
城下瞬间爆发了更惨烈的搏杀。高顺与陷阵营死士结成一个小的锋矢阵,悍不畏死地向前突击。他们武艺高强,配合默契,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牛油,硬生生在曹军人群中杀开一条血路,接近了冲车。
“毁车!”高顺大喝一声,手中长刀奋力劈砍冲车的木质结构,其他死士或用短斧猛劈,或将挠钩挂在车上奋力拉扯,更有甚者,直接抱着点燃的火油罐,钻入车底!
“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一辆冲车被彻底炸毁,碎片和燃烧的木头四散飞溅。高顺等人趁机又破坏了两辆冲车。
但曹军也反应了过来,更多的士兵围拢上来,箭矢如雨点般射来。不断有陷阵营死士中箭倒地。
“将军!快撤回城!”一名亲兵用身体为高顺挡开几支冷箭,自己却被数支长矛刺穿。
高顺浑身浴血,多是敌人的,但也添了几道伤口。他看了一眼被暂时遏制的冲车和周围越来越多的曹军,知道目的已达,不再恋战。
“撤!”
幸存下来的二三十名死士,在高顺的带领下,边战边退,向城门撤去。城头守军拼死用弓弩掩护。
当高顺最后一个退入城门,沉重的城门轰然关闭,插上巨木时,城外留下了数十具陷阵营死士和更多曹军的尸体。这次冒险出击,虽然付出了惨重代价,但成功毁掉了曹军最具威胁的几辆冲车,极大地缓解了城门的压力。
**夜幕暂歇,暗藏杀机**
惨烈的攻城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日落。当夕阳的余晖将天空和新野城墙都染成一片凄厉的暗红色时,曹军终于鸣金收兵。
潮水般的曹军退了下去,留下的是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残破的攻城器械。城墙之上,亦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守军士卒倚靠着垛口,大口喘息着,许多人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医官和辅兵穿梭其间,抢救伤员,搬运尸体,补充物资。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和焦臭。一天的激战,守军伤亡超过千人,而曹军的损失,数倍于此。然而,曹仁麾下依旧有数万大军,而新野守军的兵力,却在持续消耗。
高顺巡视着城墙,检查着防御工事的损坏情况,安抚着受伤的士卒。他的铁甲上沾满了凝固的血污,面容依旧冷峻,但眼底深处,也难掩一丝疲惫。
“将军,箭矢消耗三成,滚木礌石消耗近半,火油、金汁也已不多。”军需官低声汇报着,语气沉重。
“知道了。竟陵的补给船队,今夜必须抵达!”高顺沉声道,“另外,组织人手,趁夜修复城墙,搜集曹军射上的箭矢。阵亡将士……好生收敛。”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天。曹仁绝不会因为一天的受挫而放弃,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
曹军大营,中军帐内。
曹仁听着各部将领汇报伤亡,脸色阴沉。一天的强攻,损失超过五千人,却未能撼动新野城防根本,这让他心中怒火升腾,却也更加清醒地认识到高顺和这座城池的难缠。
“将军,新野守备森严,高顺用兵有法,强攻损失太大。不若围而不攻,待其粮尽……”有将领提议。
“不行!”曹仁断然否决,“魏王在中军看着,岂容我等迁延日久?林凡诡计多端,迟则生变!明日,调整战术!集中兵力,主攻其受损严重的东南角!同时,加大投石机使用,日夜不停,轰击其城墙!我就不信,这新野城,真是铁打的!”
他决定改变策略,集中力量于一点,同时用持续的远程打击,疲惫和削弱守军。
夜色渐深,新野城内外,双方都在舔舐伤口,调整部署,准备着明日更加残酷的战斗。汉水之上,甘宁派出的快艇,如同幽灵般,开始袭扰曹军沿河设立的哨卡和运输船,试图干扰其后勤。而魏延的骑兵,也在远处黑暗的丘陵中,窥伺着曹军的粮道。
新野,这座孤城,在血与火中,艰难地撑过了第一日。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守城的意志与攻城的决心,在这座城下,进行着最原始、最残酷的较量。
竟陵,军师府。
林凡接到了高顺派人冒死送出的第一日战报。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和物资消耗,他的眉头紧紧锁起。
“曹仁这是要用人命堆平新野。”徐庶语气沉重。
“高将军顶住了第一波,已是难得。但如此消耗,新野恐难持久。”庞统也收起了平日的跳脱,面色严肃。
“告诉高顺,援军和补给,我会想办法!让他务必再坚守十日!不,至少半月!”林凡斩钉截铁,“另外,催促甘宁和魏延,加大袭扰力度!给曹仁后方制造更大的麻烦!还有江陵那边,关羽出兵了没有?”
“已按约定出兵,正在向汝南方向运动。”墨衡回道。
“还不够!”林凡目光锐利,“传信刘备,我要的不是姿态!是实实在在的牵制!若夏侯惇部得以全力支援曹仁,我唯他是问!”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压在林凡肩上。新野的血战,牵动着整个竟陵的神经,也考验着他与刘备那脆弱盟约的成色。他知道,自己必须为高顺,为新野,争取到足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