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西瓜》的戏排得热闹。小男孩演的孙悟空总忘词,急得抓耳挠腮时,竹安就往台上扔竹制的提词板,上面用红漆写着台词,衬着绿色的竹底,老远就能看清。台下的观众笑成一团,老张头却看得认真,直夸:“比我当年唱的有灵气。”
演到猪八戒摔在竹制的假山上时,道具突然散了架——竹篾编的山体裂了道缝。小男孩愣在台上,脸憋得通红。竹安突然从后台冲上去,踩着竹片跳了段即兴的“修补舞”,手指在裂缝上比划着编织的动作,嘴里还哼着自编的调子。观众们以为是新添的戏码,掌声比刚才还响。
“这叫‘以错为巧’,”下台后竹安揉着膝盖说,“竹器坏了能补,戏演砸了能圆,过日子也一样。”他让孩子们把裂开的假山抬到工坊,用竹胶和细篾补好,外面缠上红色的竹丝,反倒成了件新道具,像裹着绷带的伤员,透着股憨气。
入夏后,竹满堂的竹艺节办得风风火火。镇上的人扛着竹制的扁担来赶集,扁担头上挂着竹编的菜篮、竹制的茶具,还有竹丝缠成的小灯笼。竹安在戏台边搭了个竹棚,教孩子们编竹蜻蜓,竹条在他手里转得飞快,眨眼间就变出个带翅膀的小玩意儿。
有个穿旗袍的阿姨总在棚子周围转悠,手里捏着块竹制的书签,边缘磨得发亮。“这是我先生年轻时给我编的,”她摸着书签上的花纹说,“他走了十年,这书签跟着我搬了三次家,总觉得扔了就像把他也丢了。”竹安听完,取了段金丝竹,当场编了个书签盒,盒面上刻着“念”字,把旧书签放进去,刚好合身。
阿姨捧着盒子掉眼泪,说要把这手艺学回去,编些盒子送给老姐妹们。“年纪大了,就爱留着些旧物件,”她说,“有个像样的地方装着,念想也能踏实点。”竹安便把编盒的法子教给她,还特意调了软和的竹料,说:“老人家手劲小,用这个编着省力。”
秋天收玉米时,戏台成了临时的晾晒场。竹制的晾架搭在台面上,玉米棒子挂在上面,黄澄澄的像串小灯笼。孩子们在玉米堆里打滚,竹编的戏服沾上了玉米粒,老张头挥着竹制的鞭子赶他们:“别闹!这戏台是唱戏的,不是打谷场!”嘴上说着,眼里却笑开了花。
竹安坐在戏台沿上,给玉米脱粒,竹制的脱粒器转得飞快,玉米粒蹦进竹筐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突然哼起老张头教的《刘海砍樵》,调子跑了八丈远,却把远处的竹鸡引来了,落在戏台顶上,歪着头听。
“这戏台啊,啥都能装,”竹安摸着冰凉的竹柱想,“能装戏,能装瓜,能装孩子们的疯闹,还能装下这些零零碎碎的日子。”他让竹生在戏台柱子上刻刻度,每过一个月就划道线,看着刻度一点点往上爬,像在给时光量身高。
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戏台被盖得严严实实,像个白胖子。竹安带着孩子们扫雪,竹制的推雪板在台面上划出“沙沙”的声儿,雪沫子溅在竹编的台布上,化成小水珠,亮晶晶的。“堆个雪戏台吧!”小男孩提议,于是大家滚雪球、搭雪柱,忙得满头冒热气。雪戏台搭成时,比真戏台还高,竹安在雪柱子上插了根竹制的旗杆,飘着红绸子,像戏台上的帅旗。
新老师踩着雪来看热闹,手里捧着竹制的暖手炉,炉子里烧着橘子皮,暖烘烘的。“这戏台啊,”她望着雪戏台说,“冬天装雪,夏天装瓜,春天装戏,秋天装玉米,倒成了咱竹满堂的聚宝盆。”竹安点点头,往暖手炉里添了块竹炭,火星子“噼啪”跳着,映得两人的脸都红扑扑的。
转年开春,戏台的竹板上冒出了层绿霉,是雪水渗进去捂出来的。竹生要拆了重搭,竹安却拦住他:“刷层竹漆就行,老物件就得带点岁月的印子。”他蹲在台面上,用竹刷蘸着漆一点点刷,绿霉被盖住了,却留下些深浅不一的斑,像幅水墨画。
“你看,”竹安指着那些斑说,“这是戏台自己长的花纹,比新的还好看。”孩子们围过来看,果然觉得带斑的戏台更有味道,就像老张头脸上的皱纹,藏着说不完的故事。
竹满堂的戏台就这么一年年立着,竹板换了一块又一块,竹柱修了一次又一次,却总也拆不掉。有人说这戏台有灵性,能装下四季,能接住日月,还能把日子酿成酒,越陈越香。竹安却知道,不是戏台有灵性,是守着戏台过日子的人,把心放进了这些竹条、竹板、竹柱里,让它们有了温度,有了念想,有了过不完的春夏秋冬。
就像此刻,夕阳正往戏台顶上爬,竹制的栏杆把光切成一段段的,孩子们在光影里追跑,竹编的戏服飘起来,像群彩色的蝴蝶。竹安坐在戏台底下,数着栏杆上的刻痕,一条,两条,三条……数着数着就笑了,这日子啊,就像这戏台,看着简简单单,却能装下那么多热热闹闹的盼头,一节一节往上长,长得郁郁葱葱,活得亮亮堂堂。
戏台的竹柱子上,不知何时被孩子们刻满了歪歪扭扭的名字。竹安用竹制的小刀把名字周围的毛刺刮掉,免得扎手,阳光顺着刀痕渗进去,在柱子上洇出淡淡的黄。
入春后,暖房里的西瓜刚收完,竹生就扛来几捆新竹料,说是要给戏台加个顶棚。“夏天总下雨,戏服淋湿了不好晒。”他蹲在地上画图纸,竹笔在竹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就用竹篾编顶,透光还挡雨,像给戏台撑把大伞。”
竹安看着图纸直点头,却指着戏台角落说:“得留块空,让月光能照进来。”他记得老张头说过,以前唱戏讲究“月下开嗓”,月光能润嗓子,唱出来的调儿都格外亮。
搭顶棚那天,全村的孩子都来了。大点的扛竹料,小点的递竹篾,竹安站在戏台中央指挥,手里举着竹制的水平仪,喊着“左边再高半寸”“右边竹篾编密点”。竹生爬在竹架上编顶,突然“哎哟”一声,竹篾扎进了手心,血珠立刻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