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拜师学艺”后,林浩迅速行动起来。他再次开启了“社交恐怖分子”模式,开始在702教研室里,四处打听谁是tEm制样和操作的大神。
然而,打听的结果,却让他有些意外。
他发现,实验室里虽然会用tEm的人不少,但真正能称得上“精通”的,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和张远一样,选择把最难的制样环节,外包给商业公司,省时省力。
“自己做?太费劲了,成功率又低,有那时间,我都能写两篇小论文了。”一个师兄这样告诉他。
这种“效率至上”的氛围,让林浩感到有些格格不入。
最终,在徐涛和王师傅等人的“情报网”帮助下,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李瑞阳团队里一个名叫高博的博士生。
关于高博,江湖上流传着各种传说。
有人说,他是出了名的“技术宅”,每天待在实验室的时间超过16个小时,除了做实验,几乎不与人交流。
有人说,他的tEm制样技术,在整个学院都首屈一指,能把最难搞的材料,都做得像艺术品一样。
也有人说,他性格极其孤僻,甚至有些阴郁,从不轻易帮人,曾经有个外校的教授想请他帮忙制样,都被他给当面拒绝了。
“这人,跟你的导师陈默,有点像啊,都是技术流的怪胎。”徐涛总结道,“不过,陈老师是明着冷,这高博,是阴着冷。你去找他,悠着点。”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林浩还是决定去试一试。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线索。
他硬着头皮,走到了高博的工位前。高博正戴着降噪耳机,聚精会神地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张高分辨原子像,眼神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高……高师兄,您好。”林浩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高博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林浩只能加大音量,又叫了一声:“高师兄!”
高博这才不耐烦地摘下耳机,转过头,用一双毫无感情的、像手术刀一样锐利的眼睛看着他:“什么事?”
“那个……师兄,我是陈默老师组的林浩。”林浩赶紧自报家门,他希望能借陈默这位“师叔”的名头,拉近点关系,“我想向您请教一下……关于非晶合金的tEm制样技术。我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
听到“陈默”的名字,高博的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冰冷。
他上下打量了林浩一番,然后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我很忙,没时间教新手。想学,自己去看书,去看视频。”
说完,他便重新戴上耳机,将林浩彻底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林浩尴尬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一个上门推销却被直接关在门外的推销员。他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圈子之间的壁垒和人情的冷暖。
正当他垂头丧气,准备打道回府时,他的目光,无意中瞥见了电镜室门口的公共预约本。
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苏晓月。
她竟然也预约了今晚的tEm!
一个念头,瞬间在林浩的脑海里闪过。直接求助,或许太唐突。但如果,只是去“旁观”和“学习”呢?这总可以吧?
于是,林浩没有离开,而是在电镜室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默默地等待着。
晚上八点,苏晓月准时出现在了电镜室。她看到等在门口的林浩,有些惊讶:“林浩?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来学习一下。”林浩赶紧解释,“听说高博师兄今晚用tEm,我想来观摩观摩,偷学几招。”他撒了个小谎,把自己请教失败的事实给掩盖了过去。
“哦,高师兄临时有事,把他今晚的机时转给我了。”苏晓月说着,刷开了电镜室的门,“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看我操作。”
“不嫌弃!不嫌弃!求之不得!”林浩大喜过望,感觉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
然而,当他跟着苏晓月走进电镜室后,却发现,这位“学霸女神”,似乎也遇到了大麻烦。
苏晓月的样品,是一种她自己合成的新型柔性高分子薄膜。这种材料,在离子减薄的过程中,极易因为自身是绝缘体而产生严重的“荷电效应”。电子束一打上去,整个样品就像一个被充满了静电的气球,图像剧烈地漂移、抖动,甚至直接被静电力撕裂。
苏晓月尝试了各种办法,比如降低离子枪的电压和流强,或者在液氮温度下进行冷冻减薄,但效果都不理想。
她一次又一次地更换着样品,一次又一次地调试着参数,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表情也从一开始的自信,变得越来越凝重和沮丧。
林浩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虽然他不懂柔性电子,但他能感受到苏晓月此刻的无助。看着这个一向从容优雅的女孩,露出如此困扰的表情,他心里竟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看着屏幕上那因为静电而疯狂抖动的图像,又想起了自己之前为了防止样品在SEm里荷电,而在上面喷金导电的经历。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不务正业”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萌生。
他看着又一次失败后,正扶着额头,满脸沮丧的苏晓月,终于,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个……苏晓月同学。”
“嗯?”苏晓月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我有一个……不知道成不成熟的想法。”林浩说,“你说,我们能不能,在你这个柔性薄膜的上下表面,用真空蒸镀的方式,镀上一层极其微薄的、只有一两个纳米厚的碳膜?”
“镀碳膜?”苏晓-月愣住了,“为什么?”
“导电啊!”林浩解释道,“这个方法,在我们金属材料领域很常用,就是为了消除荷电效应。碳膜本身是导电的,又很薄,应该不会太影响你观察薄膜本身的结构吧?”
苏晓月彻底怔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林浩,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片珍贵的、柔性的样品。
在她的领域,从未有人这么做过。因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任何“外来”的涂层,都会污染和干扰样品本身。但林浩的这个提议,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的思维定势。
是啊,为什么不试试呢?
这个来自“地下室”的、被所有人轻视的“修理工”,在这一刻,用一个来自完全不同领域的“野路子”思路,为她这个身处“主流世界”的学霸,指出了一条全新的、可能通往成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