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默说出那句“向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宣战”时,林浩感觉自己胸中,那股被压抑了数日的、充满了屈辱和愤怒的岩浆,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轰然爆发。
“好!老师!我们干他娘的!”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那一晚,地下室的灯,彻夜未熄。
陈默和林浩,这对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亡命师徒”,进行了一场长达数小时的、堪称“疯狂”的作战会议。
他们将之前所有的、按部就班的实验计划,全部推翻。
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全新的、充满了“游击队”风格的、极限的作战方案。
“理论计算来不及了,我们就用穷举法!”陈默在白板上,画下了一个巨大的矩阵,“横坐标,是合金成分的微调;纵坐标,是冷却工艺的参数。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去填满这个矩阵里的每一个点!”
“林浩,你那台甩带机,改造得怎么样了?”他问。
“基本的程序化控制,已经可以实现了。”林浩回答,“虽然还不够完美,但至少,我们可以手动设定不同的冷却曲线了。”
“够了!”陈默一拍板,“完美,是留给胜利者的。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速度!”
他看着林浩,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从现在开始,我给你72个小时。”
“在这72个小时里,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吃饭,睡觉,都给我在这间地下室里解决。我要你,至少,制备出三十种不同状态的样品!”
“而我,”他说,“会陪着你。我会根据你每一次的实验结果,实时地,调整我们的‘作战地图’。我们两个人,就是一台人肉的、高速运转的‘试错机器’!”
林浩看着陈默那双布满了血丝、却又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他知道,一场真正的、不眠不休的“极限赌博”,已经拉开了序幕。
第二天一早,当702教研室的其他人,还像往常一样,悠闲地吃着早饭,开始一天的工作时,地下室里,那台沉寂了许久的电弧炉,再次,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战争,开始了。
陈默,彻底化身为一个最冷酷、最高效的“战场指挥官”。他将自己关在小办公室里,周围堆满了各种文献和计算草稿。他根据自己对物理原理的深刻理解和超凡的直觉,不断地,设计出一个个全新的、更大胆、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合金配方和工艺参数组合,然后,写在一张纸条上,从门缝里,递给林浩。
而林浩,则变成了这场战争中,最骁勇、也最孤独的“一线战斗员”。
他一个人,操控着地下室里所有的机器。
他先是在电弧炉前,将陈默给出的“神秘配方”,熔炼成通体赤红的合金锭。
然后,他又立刻,冲到那台被他“魔改”过的甩带机前,将滚烫的合金锭放入,开始进行最关键的“冷却工艺调控”。
他坐在那台充满了赛博朋克风格的“中央控制室”前,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将陈默和高翔设计的、不同的“理论冷却曲线”,输入到他自己编写的控制程序中。
“程序A:初始过冷度300K,采用两段式降温,第一段急速冷却,第二段恒定速率……”
“程序b:初始过冷度250K,采用非线性对数降温曲线,模拟‘淬火’过程……”
“程序c:……”
他像一个最顶尖的飞行员,驾驶着一架性能不稳、但潜力巨大的“原型机”,在一条条充满了未知和风险的航线上,进行着亡命的飞行。
每一次喷射,都是一次赌博。
每一次甩出的、亮银色的金属薄带,都像一张等待开奖的彩票。
然后,他又会立刻,冲到xRd和dSc(差示扫描量热仪)前,对这些“彩票”,进行最快速的、初步的“验票”。
xRd的“馒头峰”,告诉他,这张彩票,至少,是张“真票”(非晶)。
而dSc曲线上,那微小的、代表着“晶化放热”的吸热峰,则能粗略地,告诉他,这张“真票”的“质地”如何(非晶的热稳定性)。
整个地下室,充满了机器的轰鸣,刺鼻的臭氧味,以及林浩那因为极度专注而显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他完全进入了一种“心流”状态。
他的世界里,没有了时间,没有了饥饿,没有了疲惫。
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熔炼,一次又一次的甩带,一次又一次的测试。
徐涛中午来给他送饭,看到他那副红着眼睛、头发蓬乱、如同“科学怪人”一般的样子,吓得把饭盒往门口一放,扭头就跑了。
他觉得,林浩已经疯了。
而实际上,林浩,和陈默,确实,都已经疯了。
他们就像两个被逼到绝境的赌徒,红着眼睛,将自己所有的时间、精力、甚至健康,都当成了筹码,一把又一把地,推上那张名为“科研”的赌桌。
他们赌的,就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只有百万分之一概率的奇迹。
24小时过去了。
他们制备并筛选了超过十种样品。
结果,全军覆没。
48小时过去了。
他们又尝试了十五种全新的组合。
结果,依旧是失败。
地下室的废料盒里,堆满了各种被他们寄予厚望、但最终,都变成了“废品”的、亮晶晶的金属带。
林浩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和电弧的强光,又红又肿,看东西都开始出现重影。他的双手,因为反复地操作机器,被烫伤、划伤,布满了新的伤口。他的大脑,更是一片混沌,全靠意志力和咖啡因,在强行支撑。
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陈默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陈默走了出来。他的样子,比林浩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干裂,眼窝深陷,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深深的疲惫。
他走到林浩面前,将一杯热气腾腾的、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浓咖啡,放在了林浩的手边。
“还能撑住吗?”他问,声音沙哑。
林浩抬起头,看着他,想说点什么,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很难。”陈默看着废料盒里那堆积如山的“失败”,缓缓地说道,“但是,林浩,你知道,我们每一次的失败,意味着什么吗?”
林浩摇了摇头。
“它意味着,”陈默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芒,“我们,又排除掉了一个错误答案。我们,离那个唯一正确的真相,又近了一步。”
“我们的竞争对手,他们有更强大的武器,可以进行地毯式的轰炸。而我们,只有有限的子弹。所以,我们必须,用我们的失败,去为我们,趟出一条通往胜利的、最精准的血路。”
他看着林浩,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我们还剩下最后24个小时。”
“把我们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上面。”
“要么,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要么,我们就光荣地,死在这条路上。”
陈默的话,像一剂最猛烈的强心剂,再次,注入了林浩那已经快要枯竭的身体。
他端起那杯滚烫的咖啡,一饮而尽。
然后,他重新,戴上了护目镜。
“老师,”他看着陈默,笑了,那笑容,虽然疲惫,但却充满了不屈的、如同野草般的生命力,“我们继续。”
最后的24小时,开始了。
整个地下室,仿佛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即将要爆炸的引擎。
林浩和陈默,都将自己的状态,催动到了极致。
他们不再去追求任何理论上的完美,而是完全,凭着一种最原始的、属于顶尖科学家的“直觉”,去进行最后的、疯狂的“排列组合”。
而就在,第71个小时,当林浩将他那最后一块“千层饼”原料,都消耗殆尽,即将要陷入彻底的绝望时。
那个“奇迹”,以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降临了。